株连九族,于是右相一脉百余人,一夜绝户。;其余等等,罄竹难书。
到第六年,若国已几乎到了王朝倾灭的程度,祥祀抓住机会,挥军南下,包围京师。
拜祥钰昏庸残暴之赐,原本会被后书记载违逆臣贼子的祥祀反倒成了乘载着万民祈愿直上万里的鹏鸟。
正因在如此复杂的时候,以这般难以明言的方式上位,祥祀初掌王权的几年国家动荡,余庆又刚刚领军,难以服众,那些年祥祀经常御驾亲征,他跟在祥祀左右,金戈铁马,杀伐疆场。
恶战过后的休战期间,祥祀偶而会在夜深召他入账,取来粗泥火炉和粗粮酿的浊酒,像现下这般烫一壶酒与他对饮。
那时余庆经常想着他助祥祀清平四海,终有战事长歇,祥祀得以安心管理朝政,而他终得卸甲下马的一日。待到那时,他便长居京城,到死之前都年年找那么一个最冷的冬夜,进宫烫酒和祥祀对饮。
转眼间四海升平,他和祥祀都才二十八、九,他已经等着喝最后一杯祥祀烫的酒。
「爱卿?」
余庆想得入神,君王已倒了满满一小碗的酒,他接过碗晃了晃,酒香逼人。
祥祀直视着他。「这十数年来爱卿鞠躬尽瘁,为朕成就太平天下,朕实在是赏无可赏,只能回赠一碗薄酒。」
余庆洒然一笑,将碗举到唇边,他的手稳若盘石。
原先还想着揆别四年,许能多看这人几日,却不道祥祀一日也不想多等。余庆想,隐隐有些不舍,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痛快。
他自己干了那些事,不死实在收不了局。此次清剿胡蛮做得彻底,四海已平,那帮老鳖精也俱被勾出老巢,祥祀已无后顾之忧;他寒夜急行,先大军一步回到京城只是为了能单独见上这人一面。
此时人也见了,又能在无人打扰之下在这人面前了结这条命,正是死得其所。
他一条命能换来将这人胸怀的大好山河,值了。
余庆仰头,一口饮尽,也不知是酒性本就极烈,或是药效出喉那刻便开始发作,那酒经过之处都如同一道火线烧过,烫的他眼前一晃。
将碗放回桌上,余庆的气息已经粗重起来。烧灼感往四肢百骸扩散出去,彷佛身体里烧了把火。
毒性发作的倒快,余庆想着,也不运内力压制,执着的撑着开始不稳的视线注视着他从未后悔追随的帝君。
再一眼、再多一眼、再多一句话──
余庆目光专注,宛如在看一朵珍逾性命的花,他拚着最后一口气轻声道:「──祥祀、愿你鸿图大展,久世长安。」
说罢两眼一黑,软倒在皇帝脚下。
将军高大的身体倒在云石铺的地上,喘着粗气,双眼迷茫,高热几乎焚毁五脏六腑。
一片高热的混沌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话。
永别、祥祀。
余庆忽然觉得难受,自制在药力下变的软弱,他浑身发烫,脑子一团糨糊似的,心里疼得像要裂开来。
他死死咬着牙,最后终于忍不住口齿不清的喃喃道:「祥祀……祥祀……」已经噤口多年,直到最后的辞别才容许自己唤上一声的名字穿过他全力压抑的口舌迸落出来,脸上渐渐变得湿凉,他无知无觉,只迷迷糊糊地哑声重复着。「祥祀……」
声音带着一种早已放弃的、释怀的绝望,还有几许在清醒时分绝对不会显露的忧伤。
祥祀单机膝跪在他身旁。
记忆中第一次见这人流泪。
他用手掌抹了抹余庆的脸颊,看那双睁开时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的闭着,颠来倒去的念他的名字,泪水就这样安静的不停漫出来,彷佛强撑着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殚精竭虑为国为君,最后却落得一杯鸩酒,大概终究觉得委屈。
余庆坦然赴死的神情浮现在眼前,祥祀抽紧下颔屏住气息片刻缓缓呼出,才像是忍不住般低声道:「子涯,你真就就这般不信我……」
他搀起浑身无力的将军,转身就往寝宫走去。
一路上碰见不少内侍和宫女,好在能在书房和寝阁服侍的无不是精乖的人儿,皇帝几个眼神,便全退了下去。
御寝中已点上烛火,祥祀把肩上的人扛上龙榻,随手扯掉靴子,自己甩了皮裘,屈膝在床边坐下,俯身去解余庆身上的铠甲。
祥祀一边伸手去脱肩铠和护腿,一边低头贴近将军的腰腹,咬住了腰间勒甲的牛皮系带,也不管余庆似是意识模糊的挣动,猛地一甩头便将整个腰甲扯了下来。他咬着腰间的片甲直起身,将半解半扯除下来的肩铠和护腿往旁边一扔,侧头松开牙,零散的护甲和围腰一起响亮的落在地上。
余庆恍惚间只觉身下柔软如云,有人粗鲁的摆弄自己的手脚,他挣了挣,久经战事的身体反射性出手格挡。祥祀抓住那只无力的手,顺势将他拉向自己的方向,一手去摸身侧固定甲衣的牛筋。
余庆撞在祥祀肩头,脑中倒是一点点清明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被人撑起来半扛在肩上,那人搀着他,步履稳健不知要去何处;他只道祥祀唤来侍卫要将自己拖去皇宫中哪个旮旯角落埋了。
思及此余庆忽地觉出不对来。
他身下柔软如云,贴在脸旁的温热肌肤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余庆疑惑睁眼,却是一愣。
饶是思虑迟钝,他仍认得出寝房的布置。
亦认得一手环着自己的腰,一手正捻断甲衣束带的人。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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