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
“韩、魏两家恐怕要谋逆。”荀过站在弟弟跟前,说道。
“是吗?”荀瑶扬起眉毛,略略坐直了身体:“为什么这么说?”他没太当回事,脸上还是轻松的表情:“晋阳城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是啊,晋阳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荀过回答:“听说城里几乎断炊,百姓开始食用尸体。您曾与韩魏的主君约定,灭赵以后瓜分赵氏之土,按理说来,胜利在前,他们应该高兴才是。但我看这几天以来,韩魏的主君不但丝毫没有喜色,反而愈加忧愁,他们害怕赵氏的灾祸会移到自己身上。”
“是又如何呢?”荀瑶毫不避忌自己将来的打算,嗤笑一声,明亮的眼睛向上抬起,反问道:“难道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荀过摇了摇头:“不然。”他说,微微显出担忧的神色:“我今早来时又见到他们两人,这次他们的神色举止都很诡异,一面像是非常骄矜得意,见了我又露出戒备警惕的样子,恐怕这两家已经在暗地里策划和赵氏联系了。眼看就要攻下晋阳,取得晋国,正是关乎智氏大业的紧要关头,您不可不防。”
听他这么说,似乎不是捕风捉影,而是确有些奇怪的了,而且事关赵氏,意义顿时不同。荀瑶以手支颐,低着脑袋沉默地想了一会,对身旁的小吏下令道:“将下军将和下军佐请到这里来!”他说完,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重新恢复了慵懒的姿态,把玩着膝边的白玉镇席,慢慢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韩虎和魏驹不一会就来了,恭恭敬敬地快步走上前,都是迷茫不知所以的神色。荀瑶看见他们这幅样子,觉得这些人到底是不值一提的,心里的提防松了几分,见过礼之后,用不甚在意的语气随口问道:“有人告诉我,两位在军中颇有些奇怪的举动,所以请你们过来问一问,难道是要谋反吗?”
他一边说,眼睛紧紧地盯着堂下的韩虎和魏驹,韩虎来之前受过段规的告诫,这下做出吃了一惊的表情,急忙起身拜伏在荀瑶面前,惊恐万状,发着抖回答:“我不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在您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赵氏眼看就要灭亡,我们三家约定好平分赵氏的土地,我虽然愚笨,也不至于至眼前的利益不顾,舍近求远!”他稍稍抬起头,恭敬而害怕的眼光从荀瑶脸上一掠而过,又急忙垂下头去,继续说道:“晋阳城内的赵氏受困已久,怕是眼见没有出路了,所以找人来散布谣言,陷害我们,让我们三家内斗,好给赵氏喘息之机,希望执政明鉴!”
荀过全程立在一边观望,此时听见韩虎反咬一口,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扭过了头,露出悲哀的神气。荀瑶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韩虎,心中非常轻蔑不屑,不再征求荀过的意见,满脸笑容地安抚道:“哎,哪至于这样?我是随便问问,既然没有那更是好事,赵氏就要覆灭,承诺给你们的自然不会少。”随即亲切地让韩虎和魏驹起身,派人送他们出去,两人犹似惊魂未定,答谢了好几次,这才退出了军帐。
他们走后,荀过顿觉事态演变得非常危险,超出了他的预料。荀瑶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询问谋反之事,实在愚蠢至极,从回答的情形看来,韩魏那边早有准备、思虑缜密,这次之后必会更加小心,一时之间再难找出证据,而且按荀瑶的性情,是不会相信他的了。荀过只得叹息一声,向弟弟说:“既然如此,请您再召韩虎的家臣段规,魏驹的家臣赵葭,这两个人很受宠幸,都是能改变他们主君想法的人,您先许诺他们灭赵之后,给他们一人一个万户的封邑,他们贪图土地,就会劝说主君不要与赵氏勾结,做出谋逆之行。”
荀瑶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样子不耐烦多时了。他转身背对荀过,冷冷地说:“三分赵氏,智氏能立刻取得的疆域原本就不多,现在还要用万家之邑去贿赂这些下面的家臣,他们是哪里爬上来的人?也值得这样提心吊胆。”说完,一拂衣袖道:“你是我的兄长,是智氏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勾结赵氏,但这种无端动摇人心绪、让军中生出嫌隙的话,以后不要向我说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竟是不愿意和荀过继续待在一起。荀过眼睁睁望着荀瑶的背影消失在室外的光亮里,想到智氏即将有大难当头,焦急不已。围赵的时日久了,三军的气氛皆很浮躁,正是最容易生变的时候。山雨欲来而蓄于云中、沉抑不发之际,荀瑶作为智氏主君却如此轻慢骄纵,竟全不当一回事,还在做着歼灭赵氏的美梦,荀过作为兄长多次劝谏他,无甚效用,现在更是反被当做离间,心中十分痛苦。
荀过回到自己的住处,想了一回,又到韩魏的军营看了一回,觉得人人瞧他的眼光好像都很仇恨,犹如芒刺在背,更加怏怏不快。傍晚,他召来自己的妻儿和随从,对他们说:“我与当今的主君是兄弟,跟随侍奉他有几十年了,虽然诗中有‘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的句子,即使他的尸骨被丢弃在了山野水沼间,我也该不远万里寻求收葬,但如今情势危急,智氏在晋国几百年,终究到了要灭亡的时候,我无法放着你们不管,任赵氏的兵马杀戮。现今之计,只有抛弃氏族子弟的头衔,隐居起来,以求保住性命了。”于是简单地收拾东西,带着自己的一批亲信,趁夜逃出了智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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