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无官妓,在京的官员,不带家小的人,饮酒的时候,便叫来司酒。内穿女服,外罩男衣,酒後留宿,便去了罩服,内衣红紫,便像妓女了。分上下高低,有三钱一夜的。有五钱一夜的,有一两一夜的,以才貌兼全为第一,故曰南院。
恰好李摘凡含泪走入巷内。两边看者如云。内中走出一个胖大汉,穿著潞绸夹衣,戴一把抓的毡帽,脚穿蓝布靴,见众人围成一周在看,道:“你们看什麽?”
众人道:“燕老官,有一个卖身的标致小官,诗书俱通,要一百两身钱,代父上官。你买了去吧?”
那大汉道:“待我来看看。”一见摘凡人物,甚是欢喜,便道:“小官,银子可以少些吗?”
李摘凡道:“要完官司,少了就不够了。”
大汉道:“百金我倒是肯出,只是你要任我使用的哩。”
李摘凡道:“既已卖身,买者乃是主人。主人有命,即使是赴汤蹈火,也不敢推辞。”
大汉又问:“你懂得什麽技艺?”
李摘凡道:“诗书作文,乃是我傍身之技。诗词歌赋略通,琴棋书画不精也知晓。”
大汉曰:“我要面试。”
李摘凡曰:“请出题。”大汉曰:“我今日在赏芙蓉请客,和你到众客面前,若是你做得好了,我便买下了。”
李摘凡卖了一日,并无人问一声,听他肯买下,满心欢喜,跟著就走。到了後院,一班客人围在那里饮酒赏芙蓉。也有两个小官在那里伴饮。
大汉走进去,说了此事。大家道:“极好,出个题试他一试。”大汉道:“我是不在行的,求列位爷出题面试。”
有一戴巾的人道:“便以‘赏芙蓉’为题何如?”
大家道好。
李摘凡道:“请出韵。”
那人抬头看匾上是“芙蓉居”,道:“即以匾上‘居’字为韵。”
李摘凡索笔研磨,一挥而就,成七言律一首:
绕篱红粉浸秋霞,半壁红光映草绿。
豔似牡丹更雨後,绻如菡萏舞风余。
日薰叶底频惊鸟,影落波心欲戏鱼。
流水未干蓉未老,王孙应不怅离居。
众客看了,极口赞好。
大汉道:“小官住在何处?明日我好带银子来成事。”
摘凡道:“住在工部前左手第五家,沈小山店内。”
众客给他些酒食,他不吃,告辞回去。到监狱里来看望父亲,也不提这件事。
次日,正要打点出门,恰好那大汉领著个媒人,到沈家店里来。李摘凡迎著,大汉道:“请你家店主人来。”
李摘凡请出沈小山,说了之前的事。沈小山道:“可怜,公子如此行孝,真是难得!”
大汉道:“劳主人做个中间人。”
沈小山道:“行啊!”
当下李摘凡写了卖身契,画了押。那大汉兑了银子,又摆个宴席吃了。
沈小山道:“燕老官,银子交给我,文契你拿去,等他救出父亲,我便送他到你家。他是忠厚的孝子,不碍事,都包在我身上。”
那大汉道:“按沈老爹说的就是了。中间人的钱,等人过了门,再补给你。”
言罢散去。
沈小山道:“不是他这样的人家,也出不得如此高价。”
李摘凡一心只要救父,哪有心去询问其他的事情!把银子上下一用,承行的得了常例,即日替他营为,收在了仓库中。
次日早堂,他的父亲已经被放出来了。父子相逢,抱头痛哭。回到住所,他的父亲问何处得此百金。
李摘凡道:“是儿子卖身所得。”
他的父亲听得此句,大叫一声:“我的娇儿!”早已昏死於地。惊得李摘凡忙忙将他抱起来。沈小山又是汤来灌。
半晌,他的父亲方醒来,哭道:“儿子,我只道出了监狱,便能父子团圆,同归故里,哪知你身已属他人?身卖百金,那人必定不是良善的受主,指日我们便要分离,天南地北,你爹肝肠寸断了。我不能荫庇你,倒害得你到如此境地,我有何面目或者?”言罢又哭。
李摘凡道:“失了我一身,保全了父亲一家,所失者少,所得者多。爹爹只当不曾生我便是。母亲那处,父亲只道我水土不服,不幸身死,以绝他念。爹爹有兄弟养老,我也就不担心了。还剩下二十两银子,父亲可快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家,免得老母兄弟担心。我是他乡人,死是他乡之鬼了,爹爹不必再挂念我。”
言罢,哭得昏倒在地上,然後又醒了。
沈小山催促过门。李摘凡道:“爹,我要走了。”倒地四拜,便要起身。
他的父亲一把扯住他,道:“儿子,你就要走了,岂不担心死我了!今日分离,何时才能再见?”於是昏死於地。
李摘凡一把抱住其父,道:“爹,儿子怎麽舍得你,只是事出无奈,不得不这样做。父亲回去见到母亲,抚养我的兄弟,以终天年,孩儿便是身死他乡,也是瞑目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辜负孩儿卖身之苦麽?”
他的父亲苏醒道:“儿子,我肝肠已断,血泪已枯,我也哭不得了。我急早回家,亲戚朋友,或借或典,一定要凑足百金,来赎你身。你须要吞声忍辱,苟延此身,以慰父母的想望。”一把扯住沈小山就拜,道:“我儿子就托付给老丈了,希望凡事你看顾他一二,我生当衔环,死当结草,断不忘老丈你的大恩。”
沈小山回拜道:“老爷太言重了。老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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