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卷起袖子,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嫩胳膊来,拿了个板凳坐在一边洗野菜,柳易瞧他那副认真劲儿,忍不住笑了笑,回头去往已经上了架子的羊身上刷酱料。
余墨白有几分像他家小十,听话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就是不知作为军师他有几斤几两。
他边刷边跟余墨白搭话,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余军师是哪儿人?”
余墨白正跟一块菜帮子作斗争,手在凉水里冻得通红,没多想就答道:“蜀中。”
柳易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蜀中。
那可是沈家的地盘,除了沈家,蜀地再无第二家兵法名门。他的五师兄沈无青,正是沈家这一代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也是家主沈懋言的亲侄子。余墨白若是来自蜀中,十有八九与沈家脱不了干系,多半是拜师学习的弟子。
这可比他想象中好办得多,待他给五师兄修书一封,问问这人什么来头,便一清二楚了。
余墨白浑然不知,回问了他一句:“柳先生呢?”
“我是江南人。”柳易将酱料刷遍了羊的全身,又给它翻了个身,擦了把手去接他洗净的野菜,沥干水往汤锅里倒,“机缘巧合来了北疆,这才认识了你家将军。”
余墨白抿唇笑了笑。
“那可真是有缘。”
他圆溜溜的眼睛本就柔和讨喜,笑起来更显稚气,柳易也笑了笑,却留意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黯然。
确是和他家小十一般讨喜的长相,单纯得令人难以设防,心思却重多了。可就他这副快要把宫季扬的名字刻在自己脑门上的模样,宫季扬会看不出他对自己有意思?
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宫季扬装傻,他也装傻,只当自己那份心思没被看出来,兢兢业业地做军师,真是个傻孩子。
这顿羊肉吃得各怀心思,只宫季扬一人心情愉悦,吃肉喝汤一样没落下,吃得开心得很。柳易不知他高兴些什么,可直觉多半没好事,一直吃得提心吊胆,吃了个半饱就寻了个借口躲进茅房,顶着昏暗的一点小灯给五师兄写信。
他将余墨白的名字和样貌描述一番,写了封简短的信,又添了两句嘘寒问暖的闲话,嘱咐五师兄看好燕翎九,这才封好那张薄薄的纸,卷成半根筷子粗细,塞进小竹筒里。
柳易将竹筒藏在怀里,从茅房里出来,正要寻个无人处吹口哨唤鸽子来送信,却迎面遇上了余墨白。
“柳先生。”
余墨白朝他笑笑,像是有些不舒服,点了点头便进了门。柳易没来得及问句好,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茅房门,随他去了。
军营大得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却不容易,最后柳易溜达到马厩附近,再三确认周围没人,才将两个手指并拢凑到嘴边,低低吹了一声哨。
这哨声是专给鸽子听的,并不如通常哨子般响亮,听着有几分像鸟叫声,在夜里也不显得太引人注意。他吹过哨后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扑扇翅膀的声音从营外的黑暗中传来,柳易伸出手臂,一只黑鸽子从夜色里飞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上头。
他将竹筒系在鸽子腿上,轻轻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抬手将它放飞进无边夜色里。
鸽子是他养的,这样的有好几只,专是养了给师父和师兄弟们送信用的。师父平时带着小师弟到处跑,鸽子们倒也通灵性,每次都能好好找到他,堪称得力干将,柳易平日里爱惜得很,当宝贝养着,这次也只带了这一只出来,就是为了应付眼下的情况。
北疆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没法将信送到听风阁,只好靠鸽子送信。
他看着鸽子飞远,又在原地站了一阵,拿干草喂了喂马,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帅帐。
宫季扬又将斗篷披上了,只身在帐前站着,显是在等他。柳易远远瞧着他站在高处,长发在风中被吹得像束冬花,从远处看去,只见脸被披风帽檐的白狐毛衬得冰雕玉琢似的,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美人儿模样。
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心想老话说得好,儿子随娘,宫季扬的娘一定美得像个仙女儿,还把他宠到了天上去。
不然怎会养出这么一个坏脾气的漂亮儿子?
柳易也只多看了两眼,没敢让这美人多等他太久。他走到宫季扬面前,正想拿去喂马当借口,就被突然袭来的彻骨凉意吓了一跳。
宫季扬两只手捂住他的脸,手凉得像冰块,冻得柳易腮帮子都发酸,又被挤着脸,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干嘛……”
把他冻得脸红红的,宫季扬才满意地松了手,还好心地揉了揉他最遭罪的腮帮子。
“谁让你不知去了哪里,这么久也不回来?”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柳易竟生出些当真是自己理亏的错觉来。
“可我只是去喂了个马,”柳易艰难地抓住了自己的理智,据理力争道,“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娘,离了我这一会儿……”
他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就受不了了?”
宫季扬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回嘴,怔了怔后突然笑起来,“是啊,受不了,你可别离开我,省得我哪天想不开就上吊了。”
他伸手去拉柳易的手,连手心都是冷的,柳易原本还想回嘴,却被他冰块似的手掌吸引了注意力。
“你穿得这么厚,怎么还暖不起来?”
宫季扬清晨在马车上穿衣服是他看着的,里衣外穿了好几件冬衣,袍子有他的两件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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