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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自己已是病入膏肓的父亲,我心中除了那些以外,难道就没有一点温柔,一点怜悯,一点尊敬,一点爱吗?这怪谁?这怪不得父亲。我想了七年,以为自己想通了,所以我回来了。但我错了,一旦面对他,我便重又回到了老路上,我的感觉还是那样。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你来了。”就在我分神之时,父亲醒了。声音有些瑟瑟,他在等我,不会因为见到我而慌张。他是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在我面前,他始终是骄傲、自信,无可挑剔的。
“先生。”我从来没有叫过他“父亲”,他也没有要求过,我以为他并不在乎我。他真的不在乎我吗?不管怎样,这让我在非要跟他相处的时侯觉得自在一些。
“没想到睡着了,约瑟夫应该叫醒我的。”他愤愤地嘟囔着,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又多了一个令我讨厌的地方:凡不满意的都怨约瑟夫。我控制不住地回他道:“他没有过来。我想我们两个相处,不需要他在场。”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
他看了我一眼,不,醒来以后,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我。这让我很不习惯。从前的记忆中,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
“你长大了。”
我等着下文,准备好与他针锋相对。
“坐吧,站着干嘛,你不会就要走吧。”
我拉过一把折叠木椅,在他旁边坐下。
“你不会有什么急事吧,还是有什么女朋友,或是男朋友正在等你。”
开始了,我原先的感觉没有错,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其实什么都没变。
“你好像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糟,居然还有精神奚落人。”
“我在奚落你吗?你可不小了,有朋友是件正常的事。”他盯着我,那双眼睛盯着我。他身上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碧蓝,如窗外基姆湖的湖水一般冰冷,幽深,闪亮。
“我们刚见面,你就打算跟我说这些吗?”
“那你希望我跟你说什么?向你道歉?请求你原谅?哼!”他冷笑一声。“为什么?因为那天我打了你;因为我正巧碰见你跟那个,谁?曼弗雷德,对吗?你跟他在一起干那种事,我加以制止了;因为我及时阻止了你跟他更荒唐的私奔;还是因为我履行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在他想要提高音量,最终变成尖叫的斥责声中,我已经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你没资格!”我吼道,“说什么履行父亲的职责,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从小到大,除了圣诞节和生日,你会送给我礼物以外,你还为我做过什么?当飞机轰炸,约瑟夫把我从废墟中扒出来的时候,你这位父亲在哪儿?44年冬天,我得了重病,没有汽油,马也没有了,约瑟夫背着我在雪地里跋涉16公里去看病的时候,你这个医生在哪儿?战争结束前,我们必须靠土豆,胡萝卜才能填饱肚子的时候,你的奶酪呢,你的巧克力呢,在哪儿?战争结束了,别人的父亲都回家了,哪怕负了伤,哪怕少了一条腿。可你呢,你在哪儿?因为你在战争中犯了罪,你必须接受惩罚。我但愿你没有回来!我但愿你死在监狱里!我不愿意有一个党卫军侩子手的父亲!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根本抬不起头!”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毛毯下的身体不停颤抖,我看见了,但我不在乎,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学校,是你把我送去寄宿学校的,它也是你的母校,你明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你在那里学会了爱男人,他们也这样教会了我。既然你可以和约瑟夫相知相爱,厮守终身,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这事在你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在我就是荒唐、luàn_lún、大逆不道。我跟曼弗雷德彼此相爱有什么错?我们碍着谁了?伤了谁了?父亲……我原是希望你会喜欢他的,难道你没有发现他和你一样,都有着柔顺的金色头发,迷人的蓝色眼睛吗?”
说完这些,我应该感到畅快,我的痛苦需要有人来分担,父亲,你是唯一合适的人了。
“住口!海因茨!”约瑟夫冲过来,把我推开,抱起因为挣扎、颤抖而歪向一边的父亲。“海因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约瑟夫痛苦的叫声如重锤敲醒了我。我怎么了?我呆立在那儿,父亲脸色青紫,张大着嘴喘气,绒线帽掉在了地上,原先那头漂亮的金发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稀疏的几根灰白绒毛。我不觉有些懊悔,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章 回家(4)
不知过了多久,约瑟夫把父亲送去卧室,重又回到花房,我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约瑟夫拍拍我的肩膀。
“他怎么样?”
“他很激动,不过没事,我给他吃了药,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发誓,我没想过说这些,我也没想过要他道歉,曼弗雷德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你知道,我不是个残忍的人。”
“我知道,他也知道。没事的,是他要你回来的,他有心里准备。”
“是他要我回来的?我以为是你。”
“如果他不同意,我敢吗?”约瑟夫冲我笑笑,收拾起睡榻和倒在地上的折椅。刚才我太激动了,竟然没有注意到碰翻了椅子。“有件事,我想你错怪他了,送你去兰道夫寄宿学校是男爵夫人和我私自决定的,当时先生在监狱里,根本不知道。那时候,你在镇上的学校上学,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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