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想见的人。
当他如愿以偿地登上刑台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涌上了心头。
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要逐个分辨他们的长相容貌,从中认出某个人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即使莫尔来到这里,为了躲避通缉和追查,他也会尽量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在这一分一秒流失的时间里,安斯艾尔已经没有办法把他找出来了。
但是他在内心肯定,或者说是自欺欺人地感觉到,他所想到的每个人都在下面看着他。
文书官站上刑台重新读了一遍写着那莫须有罪名的判决书。
这位善良的书记官并没有大声朗读,而是尽量放低声音,以避免判决书的内容激起围观者盲目的怒火。
他的声音很轻但又有条不紊地传出去,有些人听到了,还有些人听了旁人的讲解开始窃窃私语。
判决书的内容无疑早立弗里先生添油加醋地描述过很多遍了。格立弗里不愧是魔鬼柏易斯的死对头,他了解检察长的个性,而且似乎在个人风格上两人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格立弗里很轻易地捕捉到了柏易斯的想法,令人惊奇的是他所揣测的内容和事实相差无几。
这一奇妙的巧合——我们暂且当作是上帝安排的巧合吧。这奇妙的巧合让人们对事件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围观的人群现在真正开始有了点骚动。
从安斯艾尔?克莱斯特伯爵走上刑台的时候起人们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年轻的犯人没有一点负罪感,没有任何恐惧和颤抖,对死亡以及那些对他的指控全都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蔑视和坦然。
民众辨别是非的能力参差不齐,他们容易受欺骗,容易受鼓动,所以也很容易像墙头草一样随便往哪个方向倾倒。
由于连续几天闹得满城风雨的谣言和恶意中伤,柏易斯检察长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声誉遭受了更严厉的损毁,这次顺便还搭上了和他搭档的警察总监以及监狱的典狱长。
罗克雷斯先生被描绘成一个只要给钱就能随便抓人的流氓,摩利斯侯爵则受到虐待囚犯的指责。
即使在这样一个马上就会掀起腥风血雨的刑场上,还有人在下面翻阅着最新一期的小册子“矮胖子的餐桌”或是“一个真正的叛国者”来解闷。
人们暗中奇怪这几个“堂堂正正”的大人物为什么在这么多道灼人的目光下还显得一无所知,和他们的待遇相比较,投向犯人的视线就温和得多了。
姑娘们全都在惋惜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男人被一群卑鄙无耻的混蛋送上断头台,她们互相握着朋友的手,心情紧张,盼望奇迹出现。
如果光是看到格立弗里的小报,大概还不至于有这么多人在心里存着同情和惋惜,但是现在看到这个已经被死神按住了脖子的青年不屈不挠地站在台上,人们反而迅速滋生出了难以形容的愤愤不平,那是对当权者不公平的判决而发的怒火。
可能在安斯艾尔看来,这是他最后的一次胜利。
他被反绑着双手,默默地站在高台上,刽子手粗暴地把他推倒在地上,强迫他跪下。
但是这种本来可以增加行刑效果的举动反而遭来了谩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指责,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刽子手也感到意外和尴尬。
这个粗壮的人本来是习惯性地使用暴力来对待犯人,可这时却因为人们的怒吼而低声对安斯艾尔说了句:“对不起,先生。”
这句话可能没有被人听到,下面的声音太吵了。
在这些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的心像是被尖刀狠狠刺穿捣烂了一样。
莫尔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他穿着破旧的衣衫隐藏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高台。
从安斯艾尔被带向断头台的那一刻起,莫尔就感到自己要窒息了。
他看到那个永远显得高贵而有教养的人像动物一样被人观看、牵引,以一种被捆绑受屈辱的姿态在人群中穿行,最后被刽子手压倒在刑台上。
世上还有什么比这种伤害更残酷,而这种残忍的待遇和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关联,一切全都是因为被自己这个在台下看着他的人所连累。
莫尔的头脑中不断翻腾着那些往昔的对话,安斯艾尔说因为感谢他而帮助他,因为喜欢他而希望他留下。
但是这个被他感激和喜爱的人却没能给他带来一点幸运和幸福,反而令他陷入了无法抗拒的死亡深渊。
莫尔的目光连一下都没法挪开,他的手指不断磨擦着斗篷下的枪,试图从中获取力量和希望。
——放弃战场一起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
刽子手做好了准备,几个人抓住安斯艾尔,把他按在断头刀下的架子上。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好心的文书官在这个时候拖延了一点时间,他希望能让这个没有经过公开审判而被判死刑的人有一次面对公众公开说话的机会。
柏易斯检察长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但是他没有阻止文书官的好心,因为一两句话是改变不了结局的。
安斯艾尔的视线因为下跪的动作而改变了高度,他模模糊糊地望着远方,就在那个时候,仿佛出现了一个奇迹,天使的剑下出现了神秘的苍穹。
那一瞬间,目光的一次没有焦点的晃动让他看到了人群中的莫尔。
忽然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
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
是的,事实上也真的没有一个人说话,闹哄哄的刑场上变得一片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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