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住他四肢,红生狠命挣了挣,心头窜过一阵恐慌:难道今日就死在这里不成?
不,当然不成!千里迢迢,他要的不是这种结果!红生一狠心,咬牙嘶喊一声,抓着刀的右手便从士兵的靴底抽了出来,带着血肉模糊地颤动反手向后挥去。耳后传来一声惨叫,他感觉到四周的人让开了一步,便踉跄着爬起来再拼。
一定要冲出这里,一定要冲出这里!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任眼前血光飞溅,不断地拼杀,直到武器被人击落,直到被一支长棍夯倒,筋疲力尽地跌在地上……
武德王的亲兵大营设在邺宫外,当石闵踱进军营时,围在牙帐前起哄的士兵便纷纷安静下来,从水泄不通的拥堵中迅速让出一条路;他信步走进人群中心,打量着跪在地上,正被两名士兵押住双肩的人。
这人已被剥去裘衣,素净的单衣上挂了几道鞭痕,正从破损的白绫下缓缓渗出血红;他略显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不受控制地颤动,被水泼过的脸上闪着清亮的光,带着仿佛天生的傲慢。
冻得发紫却紧抿的唇;倨傲斜挑的双眉;眼眸黑到极致清到极致,看着他的时候,却闪出最轻蔑的光——对,就是这么一张脸,就是这么一双眼,石闵心道,接过从红生身上搜出的文牒。
“陶绯,汉人?”
红生冷冷盯着眼前这人,头脑在胀痛中一遍遍过滤,确信自己没见过他:“对。”
“假的罢。”石闵垂着眼,摆弄着手里小小的木牌,皮靴不自觉地踱着地。
“怎么可能有假,”红生用流利的汉语回答,小心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听说邺城中优待汉人,小人千里迢迢来投奔,不想却遭如此对待。小人倒是不明白了。”
“你当然不会明白……”石闵抬起眼,再度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就飞起一脚踹上那张碍眼的脸。
碍眼——真是越看越碍眼:“我看你这张脸,就是一个杂胡——”
长靴巨大的力道几乎踢断了红生的鼻骨,他的身子横飞出去,押住他的士兵一时没防备松开了手,便任由他倒在地上呻吟。疼得几乎快要晕死,红生用双手捂住鼻子,两眼发黑,能感觉到黏稠滚烫的液体落在手心,正从指缝间不断地往外渗。
石闵挑着下巴斜睨着地上的人,抬起坚硬的长靴一脚一脚接着踹,踢着他的脸、胸口、肋骨、小腹,直到把那人踢得蜷成一团,动弹不得。
——就算他是汉人,自己今天也要玩死他!
“你就是个杂胡……是不是?”石闵大口大口喘着气,刚刚的游戏使他发了一身汗,浑身有种很舒泰的虚浮,他改而轻轻踢了踢脚下人的手背,哼了一声,“说话。”
红生浑身一颤,蜷在地上咬紧牙——不能出声,万一自己头脑发昏冒出鲜卑语,就完了。
石闵的眉头渐渐不耐烦地蹙起,他又踢了踢,不满意红生的沉默——他要看着那张脸向他求饶;看着那张脸喷出鲜血;看着那张脸承受百般苦楚、直到慢慢断气:“说话。”
脚下人却仍是蜷着不动,一言不发。
“装死么?”石闵冷笑一下,拔出腰上匕首,俯身将那尖细的锋刃对准红生修长的大腿,猛地扎了下去,“我叫你说话!”
“啊——”遍体鳞伤的人终于弹起了身子,从未承受过的剧痛使他目眦欲裂,发了疯一般抽搐挣扎,他终于忘记一切所学,嘶喊出灵魂深处最本源的母语,“妈妈——啊……天神啊……”
红生抱住腿在地上徒劳地翻滚着,汗水一层层往下沥。他感觉自己正在燃烧,在通红的炭火上翻滚得皮开肉绽,到底怎样的罪孽会换来这等惩罚,他不想细究,只祈求火神能赶紧将自己烧死。这一刻他忘记了万事万物,无论爱恨情仇、无论任何人,都不再存于心中,他反复喊着一串串萨满的神咒,只求神灵可以赐他速死,那些从小稔熟于心的咒语本能地在嘴边响起,使蹲在他面前的恶魔露出自得的笑意。
“呵,我只道是个杂胡,原来是个鲜卑人。也罢,反正胡人都是一路货,”石闵直起身子,欣赏着红生脸上涣散的表情,“你可知你的罪孽在何处?只怪你长了这副模样,便注定要替人受过。接下来我会让你知道,你顶的这张脸,曾经做过些什么……”
天王石虎生前好佛,曾在邺宫中建寺,供大和尚佛图澄居住。自佛图澄圆寂之后,邺宫寺便闲置,只留下大和尚的一名弟子在内修行。
此刻寂静的邺宫寺中,伽蓝正端坐在蒲团上,凝视着对面的僧人。
“郎君,别来无恙?”半晌后僧人轻声问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伽蓝瞥了眼寺外逡巡的侍卫,无奈地笑笑:“道重法师,你在说风凉话。”
“至少武德王肯让郎君来我这里看看,这不挺好么?”道重双掌合什,细细端详着伽蓝,“郎君,自从你离开邺城,我一向甚为挂念。师尊圆寂后只有我一人守在这里,看着宫中人来来去去,着实寂寞。”
伽蓝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殿上精美的佛像,轻声问:“大和尚什么时候圆寂的?”
“去年冬天十二月初八,你离开后不久。”
“为什么当时你不离开?”伽蓝低头望着道重。
“还不到时候。”道重垂下眼,一如伽蓝从小熟知的肃穆庄严,使他从内心里信赖。
“道重,你帮帮我,”伽蓝再度瞥了眼寺外逡巡的侍卫,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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