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昌首攻。
明手不用出牌,拿什么牌都是听庄家的,宋昭实在想不明白顾声到底要凭什么拿下13墩牌,——按照他的桥牌水平,平时完成一个3nt或者4s这种基本款的定约,都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赢到8墩牌就没办法往下推进,一人包揽全场实在太过惊人,根本想都不会去想。
桥牌很考验逻辑推理和一定的记忆力,牌桌上四个人,能看到的只有两手牌:自己的和明手的。
其他信息则可以通过合理提问和叫牌环节得到,信息透明度比任何牌戏都高。有经验的高手可以比较自如的完成一些奖分高而难度尚可的定约,当然,失误率依然居高不下。
没有人可以确定能完成定约,即便四手牌都摊在面前,寻找一个最优解使自己得到利益最大化的结果依然是十分困难的。
——但顾声做到了。
宋昭甚至还没理清他们这一轮的牌面大致分布,或者干脆说他还没从那个夸下海口的七阶定约里回过神,就听顾声镇定自若地吩咐了两次飞牌。
那是一次铲飞和一次复式飞。
飞牌作为桥牌游戏中最基础的打牌技巧,刚开始就令初学者头昏脑涨,等到能够熟练且敏感的意识到,那起码是行家里手之上的水平。
即便有那个基础,也不是每局牌都有应用的可能。
譬如顾声的第一次铲飞,庄家手里持红桃短套,带k、q、10,方向南北——这个牌面曾在他们的第二局中出现过,当时是顾声手持短套含单张j,同样可以完成铲飞,但顾声当时放弃了叫牌。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一击翻盘的机会。
宋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稍稍用力吸了口气,顿住了取牌的手。
顾声正盯着牌面,良久没等到他要的牌被拿起来,略带疑惑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然后顾声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那甚至称不上是笑,只是他本就漂亮的略带弧形的眼角向上弯了弯,带着一点与风尘气截然相反的倨傲。
倨傲。
就像雄狮某一日重回自己的领地,轻嗅着鼻息在大地之上逡巡。
……宋昭恍然多次地怀疑自己当时看错了,可能一切都是他神经太过紧绷的幻觉,顾声当时可能根本就没有看他,大满贯的压力和需要集中的注意力使人难以分神顾及其他,但那点笑意确实让宋昭回味了很久。
他不知道顾声作为一个出身底层的伶人,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东西。
也许那才是江承对他孜孜以求的理由。
顾声将最后一张牌顺着自己的方向放好的时候,沈闻昌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局已经结束。
当顾声推开椅子准备站起来,他才恍然惊醒似的将牌桌正中的牌收回来,循着规则竖放在自己面前。
太漂亮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整局行云流水,甚至于到了惊心动魄的的地步。
沈闻昌一开始还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做成,到顾声赢到第十墩他就基本放弃了。
——这不是沈闻昌有意给他放水,事实上但凡有一点可能,自视甚高的沈司令就不可能放任顾声完成定约。而是沈闻昌从第十墩起,就嗅到了颓势。
顾声在开始进攻的同时就在为后来布局,也许不是第十墩,也许从第九墩——甚至更早,防守的两人就已经开始做无意义的挣扎,只是当时沈闻昌还没有想到。
……沈闻昌不知道有多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对方似乎毫不费力,他只是在叫牌沉默地叩了叩桌子,没有任何人知道当时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如何赢这一局吗?
还是在理清每一条完成定约的方式?
他在考虑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顾声推开椅子站起来,看着沈闻昌的眼睛说“承让”的时候,沈闻昌是怀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想的。
他也许刚刚才知道规则,也许他的前五局就是在摸索自己出牌的路数,也许他根本就不理解他刚才做到了什么,也许他只是凭直觉。
他只是按照他的感觉去这么做了。
——当然,也许他出千。
这最后一种猜测让沈闻昌稍微好过了一点,他深知是不该和年轻人计较的,但他最引以为豪的牌戏被人这样的盖过风头,仍然使他难以接受。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他都深刻的明白一点:
顾声是不可能出千的。
玩牌的地方,就在沈闻昌自己的家里,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和沈家交往甚密的名流,顾声独自前来,堂会的中途被江承打断,顾声更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这个小戏子,比他想的,底细要深得多。
裁判拿来了计分表,请在座的客人核对自己得分,叶斌捶胸顿足,感慨这回去要被亲爹拿皮带抽,宋昭皱着眉看着计分情况没说什么,轮到沈闻昌的时候被他挥手挡开,转而向顾声招了招手:“赌资我照单全付。你过来。”
沈闻昌先跟戏子稍一握手,才请人坐到身边攀谈。
顾声兴致不高,也不便忤逆,只略微坐开去一点,点点头算回礼。
“哎?顾老板模样书生气得很,手却……”沈闻昌一愣,低头去看顾声与自己交握的右手,眼神尚未落定,那只细白骨骼分明的手却已然抽了回去,迎头是顾声勾了嘴角低低的笑。
“沈司令见笑,顾某是学武生出身的,”顾声微笑着袖了手,平淡无意地解释道,“做打瞧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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