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是想说,这个瓶子里,掺的是人骨灰吗?”
专家缓慢地点点头。
一米半高的大花瓶,如果掺了百分之五十的骨粉,那足足是一整个人的分量了。
在柔黄的灯下,那大花瓶沉静地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地像站着个少年。
我知道有些东方国家出产人骨骰子、人油蜡烛、人皮鼓之类的东西,我们这边在古代也有人建过人骨教堂,但现在主流思潮都讲民主、讲科学开化,这些东西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为什么爷爷要做个这样的东西?用的是谁的骨头?我心生不祥,想把这花瓶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把它搬走。”我说。
“不必吧。”硫夏说,他抚摸着光滑的瓷面,用手掌感受那温润的触感,神情似乎是有什么从其中穿越时光而来一样:“这瓶子有灵性,是独一无二的。把它放在客厅角落,就不用复制一个凑一对了。”
“好吧。”我说。
既然他喜欢,那便留着吧。虽然我不会明着说,但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取悦他而已。
“你别怕啊。”
硫夏看到我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你是个军官,见过那么多死人,还怕这个?”
“没有,我不怕。”我矢口否认道:“话说回来,我头一次知道你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我并不是觉得人骨灰可怕,而是凭直觉,觉得这个花瓶蕴含着深重的哀伤和神秘,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不祥。
我不喜欢它,不喜欢它背后可能的意味。在我记忆中,爷爷是个爱恶作剧、爱说笑的有趣的老人。爷爷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把一件骨器珍而重之地传给后人?我回想过去,发现除了那个郁金香的故事以外我对他别无所知,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来。
“你爷爷又不会害你。”硫夏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和它有缘。据说在伊琅买卖古董就是这样,进店里只能挑一件有缘的物件,拜访三四次才能接它回来。倘若是莽撞地去买,店家会看不起你,价格也要翻好几番……”
这倒是真的,我爷爷向来最疼我。这样一想,觉得这个花瓶也没那么让人不安,于是沙发旁边的角落就代替兹威士的银行金库,成为了它的新家。阳光透过玻璃窗沐浴着它的身体,洁白的瓶身反射着奇妙的光泽,看上去也没有那么阴气森森了。如硫夏所说,这确实是个很有灵性的美丽花瓶。
我问过家中亲族,没有人对爷爷的这段经历有所了解的。他们只知道爷爷年轻时到按花瓶年份推断,它应该是在爷爷年轻的时候就烧制完成了。恰巧有一支商队要跑共和国到伊琅的线路,我便委托他们沿路打听爷爷的旧事。我与硫夏约好了,要一起分享这个故事。我想这会是个动人而曲折的故事,适合泡一壶茶,切一盘果子,围坐在一处细细地听。
然而,开春的时候,商队还没有回来,硫夏却不见了。
没有一点征兆,他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那一天我不在家,硫夏说到花园里坐一阵。那时候园子里已经种了新的应时的花,主要是蔷薇,粉的,白的,黄的,大片大片都是。花苞子已经长了出来,大概几天以后就能开花。
警卫守在门口,外面有兵在巡逻,女仆被使唤去泡茶。
他不见了。
我发疯似地寻找他,毫无一点音讯。春天的风吹到身上,就像冰刀一样残酷寒冷,割得人一阵阵发疼。我用自己的权限封锁了所有出城的通道,首都每个酒馆、每条小巷都游走着我的线人,每个可能的权贵集聚地都被我的人监听掌握。但,没有他。
哪里都没有。
他去哪里了?是自己走的吗?还是被人抓走了?他离开首都了吗?他为什么要走?
我曾怀疑他落到了默克元帅手里,于是明着暗着敲打过、搜查过、监视过。我不敢想象他被杀或是被折磨的场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动他一根头发我都要发疯。
“忘恩负义的逆徒!”
其中一个窃听器曝光时,默克对着端向遥遥在另一端口的我恶狠狠地骂道。我冷静地把耳机拿开了耳朵。
和曾经的老师恩断义绝,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过。大概是,和硫夏的纠缠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柔肠。
我去找过他的一些旧识,其中包括前军事装备所所长西蒙尼·布冯。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误,在很多年前,他作为专家访问乔瑟芬军校的时候,曾经给硫夏送过花和便笺。
这个男人曾经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现在只剩下一地湿漉漉的、狼狈肮脏的翎毛。他本来被关在监狱,是议会决定让他回到装备所戴罪立功,以免浪费了他出众的才华。我觉得他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神神叨叨地没日没夜做实验,所以没打算能问出什么话来。不过,我听说他在战争期间给了硫夏的军队不少技术支持,和硫夏本人也有一些私交,因而把人提出来问话。
“啊,硫夏·奇瓦利爱尔……”
他听到这个名字,暗淡的眼睛蓦然亮了,油污的脸孔上浮现出令人恶心的向往神情来:“共和国最璀璨的宝石……”
我忍耐着掐死他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问他:“最近他和你联系过吗?”
他的眼珠转了一转,小声道:“有的。”
“哦?”
他努了努嘴,我示意士兵把他的手铐解开。
他鬼鬼祟祟地在自己衣襟里摸索,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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