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苍木气冲冲拂袖而去,到了门边,却还是回过头,悄悄地看两个徒弟的动静。
蒋子骞端起碗,试了试温度,然后对着陆云亭道:“师弟,来喝药了。”
陆云亭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蒋子骞笑道:“你不肯吃药,师父几乎要气得打你。”
陆云亭苦着脸摇头。
蒋子骞道:“听话。”
陆云亭可怜兮兮地道:“我要病好了之后,师兄带我下山玩。”
蒋子骞道:“好。”
陆云亭道:“还要师兄吹笛子给我听。”
蒋子骞道:“也行。”
陆云亭抱着被子,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拿碗。伸到半路,又缩回来,飞快地补充:“还要师兄给我讲故事。”
蒋子骞敛了笑,看着手里的药碗道:“我看你是真不打算喝药了。”说罢,就把碗放回桌上,往门边走去。
陆云亭喊他:“师兄。”
蒋子骞不理。
陆云亭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去牵住他的袖子:“师兄别走。师兄我错了,我喝药。”
蒋子骞道:“药在桌上,不在我这儿。”
陆云亭求道:“那师兄和我一起回去,你看着我喝。”
他俩回到床边。蒋子骞把药端过去,陆云亭便接过来,苦着脸咕噜一口闷。他喝得痛苦万分,蒋子骞在床边却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
陆云亭喝完问:“师兄在笑什么?”
蒋子骞压低声音道:“笑你。师父拂袖而去,你不肯喝,我转身要走,你怎么就喝了?师父要是看到,怕是要气得不行。”
陆云亭也小声应到:“因为师父太凶了。师兄,你说他现在是真出去了,还是在门外偷偷地听?你这番话被他听到,师父岂不是要更生气了?”
蒋子骞呆了呆。
正说着,门上突然传来重重的一响。唐苍木的声音传了出来:“两个逆徒!”
陆云亭抱住蒋子骞,不出声地笑弯了眉眼。
第14章
哑奴终究是没肯肏他。
陆云亭病得太清醒,也太糊涂。他褪了衣裤,张开双腿,膝盖上方还留着昨日在马车上撞出来的红印子。哑奴缓缓地将手覆上去,掌心滚烫,却烫不过陆云亭的体温。
陆云亭眼角发红,一双眼亮的怕人。他道:“你不进来,就别想出去帮我抓药。”
哑奴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又不是你师兄。”
陆云亭蓦地变了脸色。
他自己能这样想,却听不得旁人说出来,仿佛是被拆穿了伪装,血淋淋露出真相来。他被这一句话戳在心口,胸膛急剧地欺负。直板板地坐着,却如没了三魂七魄。他瞪哑奴,又是痛恨又是酸楚,嘴唇微微地哆嗦。哑奴张了张嘴,终究没出声,只是帮陆云亭把被子又盖了回去。
陆云亭将他推开:“凭你也配。”
哑奴木然道:“是,我哪配。”
哑奴转过头,继续向门外走去,最终掩上门。门外便是楼梯,哑奴向下定定看了半晌。大堂冷冷清清,零星的散客在角落自斟自饮,小二百无聊赖地坐在台前剥豆子,哪会有人注意一个又丑又怪的不合时宜的他。于是他慢慢地回到门边,靠在门背上,仰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陆云亭气得发抖,耳朵里都是嗡嗡的鸣声。蒙湖的潮气从窗外涌进来,浸透了被褥,让他的左腿钻心地发痛。陆云亭将被子甩到地上,抱着自己在床上缩成一团,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他觉得疼,又不够疼。
拖着断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风雪,忍着经脉寸断的剧痛驯服蛊王,陆云亭曾因错救了一个人而经历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的苦难。他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可再那场动乱中死去的师父和师兄却再也不能为此而责罚他。
活着是为了报仇,亦是为了赎罪。
他将自己的手背咬出了血,嘴里满是苦涩的铁锈的滋味。他想着师兄,倏忽又变成了哑奴,然后是一个血淋淋的遍体鳞伤的人,胸口插着卫森的剑,抬着头,满脸都被划得血肉模糊。
陆云亭不知那是师兄,还是哑奴。他总是希望能看见师兄。师兄怨恨他也好,责骂他也好,对他做什么都好。可那终归是脑子里的一点幻象。陆云亭出了一身大汗,精疲力竭地翻过来躺平,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15章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的涩味,混着防风、柴胡、桔梗、川芎、连翘、甘草的味道。陆云亭晕乎乎坐起来,却见哑奴在桌上摆了温茶的小炉子,热腾腾温着一煲药。
他怔了怔,又涩然绷起脸。
哑奴低声道:“你醒了。”
陆云亭不语。
哑奴又道:“我去抓了点药。你不想喝,就倒了好了。”
陆云亭道:“闭嘴。”
他脸上已经蒙了一层愠怒。哑奴叹了口气,低沉地,像碎雪扑簌簌从山顶崩落。蒋子骞生前无可奈何时,也是这般叹气的模样。陆云亭在心里烧起一团火,恨哑奴与师兄这样像,又恨自己的软弱可欺。他仰起头,瞪着哑奴道:“谁许你随意叹气了。”
哑奴道:“抱歉。”
陆云亭道:“我准许你开口了?”
哑奴吸了一口气,紧闭双唇,竟然真的再不说话了。
陆云亭摇摇晃晃下了床,拂开哑奴伸来搀扶的手,端起药一饮而尽。药苦得他欲呕,舌头也被烫得发麻。放下碗,他才发现在炉子边摆着一小碟梨膏糖,想来应是哑奴为他准备的。
他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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