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道:“你唱吧。”阿月便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用筷子敲着杯盘打拍子,唱了首《阳关三叠》。她说话声音清脆,唱起歌来却有些低哑,仿佛历经了无数沧桑。风六听罢连连鼓掌,道:“月儿唱得真好,唱得人想哭。”
江离亦道:“唱得好,你再唱一首,我给你舞剑。”
“好啊。”阿月想了想,打着拍子开始唱《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离提着剑穿过中庭,开了大门,道:“此处有歌有酒,你们还躲躲藏藏做什么?”
藏身暗处的诸人见早已被发现,都现出行迹来。原来是驻守在天机镇附近城池的罗浮门弟子,他们发现了江离的踪迹,连夜来拿人的。
庭院中长剑映着月色,兵刃相交声伴着歌声。风六岿然不动,阿月垂着眸仍在歌唱: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有痛呼声,喝骂声,倒地声,江离与罗浮门人在洒满月光与血迹的庭院中交战,翩然若回fēng_liú水。他抽空喝了口酒,大笑道:“唱得好,我这剑舞如何?”
风六拍手叫道:“好!”
阿月坐在花阴中,她抬眼看了一眼,许多人倒在地上,也不知死没死透。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继续唱道: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墙边传来衣裳穿过流风的猎猎响声,阿月往那边轻瞥一眼,见月下凭空立着一个白发人,脸色莫名地看着庭院中一片惨状。江离显然也看到了这人,他颇为挑衅地将自己的酒葫芦扔了过去,然而身姿飘逸,杀人的速度没有减缓半分。恨生漆黑的剑身染了血迹,好似特意染制的缎带。
阿月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继续浅唱低吟: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捣衣砧上拂还来。”
那白发人凌空走到江离身侧,刀光剑影不沾衣。他握住江离的手腕,质问道:“你怎么杀了这么多人?”江离笑道:“你收了我的酒,还管这么多?”
“跟我走吧。”那人并没有征求江离的同意,他拉着江离穿过银白的夜色,往远方飞去。江离与他过了几招,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了。江离见不是此人对手,索性大笑着随他而去。
来伏击的罗浮门人已所剩无几。风六可不想与罗浮门有什么过节,他见江离逃了,也拉着阿月追了上去。阿月一曲还没唱完,被他一拉乱了气息,生出许多抱怨。风六连连安慰她:“下次再唱,下次我给你舞剑。”阿月嗔道:“谁要你舞剑?”
那些罗浮门人自知不是对手,倒没追了。江离被白发人拉着一直走,直到一处小溪边才停了下来。溪水潺潺,溪边长了一陇湘妃竹,地上全是竹叶映出的月影。
他仍抓着江离的手腕。江离拍了拍他的手,戏谑地说道:“该放手啦,庭深。”
柳庭深松开手,江离揉了揉手腕,去溪边洗剑。洗完剑觉得有点渴,就地捧了一口水喝。溪水里映出柳庭深满头白发的影子。
江离道:“你转过身去。”
“干嘛?”
江离开始解裤带:“老子要撒尿。”
柳庭深连忙转过身去,江离撒完尿,转到柳庭深面前,道:“害羞啦?”
“都是男人,撒泡尿你害什么羞?”江离道,“把酒给我。”他还记挂着柳庭深手里的酒葫芦。柳庭深没有还给他的意思,他便劈手去夺。柳庭深躲了两下,扬手扔进溪里去了。
“……我待会再和你算账!”江离气恼地要去追那只酒葫芦,手腕却被柳庭深拉住了。眼看那只葫芦被水越冲越远,江离气急败坏道:“你知道那酒有多难得?别处买不到的!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酒?”
柳庭深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江离扭头看了看他的眼睛,嗤笑道:“你暗中跟了我这么久,会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柳庭深确实跟了他一路,他不理会江离话语中的讽刺,接着说道:“我不许你再这样过了,你做不来杀人如麻的人。你每杀一个人,何尝不是在自己的心上划上一剑?这些伤痕会终身伴随着你,再没有解脱的机会。”
“你又很懂我吗?”江离冷笑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不学着心狠手辣,就只能等着被生吞活剥。世人都是如此,我又有什么不同?”
柳庭深叹道:“不是这样的,你还不懂背负着罪孽的痛苦。一个人只要还有良心,做坏事并不比做好事容易。”他静立不动,白衣上落满了雪一样的月光和竹叶的影子,显得有些消沉。
☆、浮世书
江离见那酒葫芦实在飘得远了,便懒得追了,脱下上衣开始清洗身上的伤口。柳庭深见到他身上的伤痕,心中一痛,很想问他疼不疼,很想抱抱他安慰他,很想帮他治伤。但此刻他都没有这个权利。他往前走了一步,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背在身后,最终轻声道:“你不去找你的心上人啦?”江离粗鲁地清洗自己的伤口,并不回答他。柳庭深道:“他要是知道你过成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江离心想,若他知道就好了,若他知道,就会回来找我。他扭过头对柳庭深道:“这个不用你管。”柳庭深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道:“你也要为你师父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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