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早已天光大亮,然而天始终阴阴的。江离同楚怀宁结伴往附近的流火城走时一场细雨才刚刚飘下来。雨点如丝,轻轻落入尘土之中。眼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突然疏离安静了。江离看着眼前纷乱的人群,嗅着雨中尘土与草木混杂的气味,不禁一阵恍惚。
他从备受宠爱的名门骄子变成了江湖败类、师门弃徒;所爱之人不知所踪,昔日旧友咫尺天涯;只身流落江湖,一文不名,成日里灰头土脸,狼狈不已。往日里他被风六所抓,天天只想着怎么脱身,倒并不觉得多么难过。如今得了自由,才发现天大地大,竟不知要去哪里。在一个刹那间,他仿佛脱离了自己,看到自己仿若苍茫天地间的一只蚂蚁。那感觉转瞬即逝,但他清楚地记住了那一刻的孤独与彷徨。
楚怀宁见他呆呆立在雨中,惊奇地问道:“怎么了?快走吧,待会儿衣服该湿了。”江离回过神来,突然说道:“谢谢你,怀宁。”楚怀宁愣道:“朋友之间,何必说这种话?”江离道:“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你还当我是朋友。”楚怀宁笑道:“有一二好友还不够吗?有的人虽时常呼朋引伴,却一个朋友都没有呢。”江离道:“是这个道理。”他洒然一笑,道,“走吧,该吃饭了。”
也不知是不是躲雨的缘故,酒楼里人很多。江离打眼一看,大半都是修士,穿得奇形怪状,多是散修无疑。他扫了这一眼便不再多看,与楚怀宁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招呼小二点菜。那小二从没见过这么多客人,忙得晕头转向,转了许久才转到江离这桌,很腼腆地笑道:“客官,久等了哩。”江离和楚怀宁随意点了几个菜,那小二依旧一笑,道:“不好意思客官,都卖完了哩。”江离不禁也笑道:“那你们这儿还有什么呀?”小二不好意思地笑道:“咱们还有饭,有鸡蛋,可以做炒饭。”楚怀宁道:“那就吃炒饭吧。”小二笑呵呵道:“好咧。”转而又说道:“不过两位得等约莫半个时辰,前面还有好几桌呢。”
“……还是给我们来壶茶吧。”楚怀宁说道。
酒楼不大,人声鼎沸中各桌说话声清晰可闻。江离仔细听了下,这些修士竟都是要去寒冰岛。寒冰岛上清明花开,向来是修真界一件大事。有能力的都想分两杯羹,没办法的也去凑个热闹。忽然一留着络腮胡的修士一拍桌子,冲着江离背后喝道:“别咳了!咳得老子胃口都没了。”
江离转过身,只见一最角落处坐着一人。他身形瘦削,满头银白长发,因一直垂着头咳嗽,倒看不清脸。他身边还坐了三人,应是他的同伴,都安静坐着没说话。
江离不禁暗想,从我一进门他就在咳,一刻不停地咳到现在,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
那华发人只顾咳嗽,连眼也不曾抬。络腮胡修士受了轻视,原先的不耐烦变成了愤怒,他抓过桌上长刀,穿过几张桌椅走向华发人。其余修士见要打架,都乐呵呵地看热闹。
那华发人依旧一动不动,待那络腮胡子走近了,他身旁三人才拿起兵刃。华发人摆了摆手——他的手苍白、修长、瘦削——轻声吩咐道:“坐下。”
三人道了声是,恭顺地坐下了。眼看那络腮胡子在满堂起哄声中畅通无阻的走过来,忽然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却是江离用剑鞘击了一下他的膝盖。络腮胡子恶声恶气道:“小子,你找死。”江离笑道:“我倒是想,可惜还没到时候呢。”络腮胡子便调转目标,执刀向江离砍了过来。这人修行不到火候,连“势”也没练出来,只会凡夫一般一刀刀硬砍。江离逗他玩了会,一脚将他踢出去了。
看热闹的人喝了阵彩,继续吃饭去了。江离回到座位上,茶还没上,那华发人还在咳嗽。江离不禁转身问道:“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那华发人怔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原本喧闹的酒肆竟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又“轰”地一声炸开了。楚怀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世上怎会有人长得这般美?”那华发人生得极美,一双眸子如沉静的海子,带着从容温和的神色。世上美人无数,终究比他少了些沉静多了些轻佻。江离跌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回不过神来。
楚怀宁拉着江离的袖子,轻声道:“人都走了。”江离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白发人已不见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怀宁离开时,两人都有了些醉意。江离又买了两壶酒,与楚怀宁边走边饮,一直送到长亭外四野无人处。楚怀宁道:“好啦,别送了,再送你都不好回去了。”江离笑道:“如今我四海为家,倒添了一个便利,不用担心天黑不好回家。且让我再送你一程吧。如今你我身份天差地别,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景象。”楚怀宁宽慰他道:“我们兄弟不论何时相见,都是把酒言欢,这点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都一样的。”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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