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百花村中的孩子虽都是捡来的,却只有我是先花圣亲自带回来的呗!”小葡萄嘟囔道,“就为了这个缘故,长执事总说先花圣算是我的娘亲,又骂我不用功学习《先农花谱》,将来无法执掌先花圣衣钵。你说我又不是先花圣亲生的,为什么要继承先花圣的位置啊?”
“万一你真是亲生的呢?”游彦笑嘻嘻地伸手去摸她的头上的发簪。那簪子形如流云,非石非玉,挽住了小葡萄一头鸦青色的长发,隐隐似有莹光微闪。
“胡说,先花圣终生未嫁,哪来的女儿?我呸,棣棠她们还夸你丰神如玉玉树临风丰神俊逸,我看就是个疯子!”
游彦手一僵,便没能落下去。
面前的小葡萄面色紫涨,柳眉倒竖,圆溜溜的眼眸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游彦有些愕然。他与小葡萄认识多年以来,从未见她如此恼怒过。他以为她天生凉薄,万事不萦心,便以为她会一直没心没肺下去。
此时花圣冢后一株高大的蓝花楹边枝叶轻动,玉兰在树后若有所思。过了阵子,见那两人握手言和,又开始絮絮叨叨聊起天来,这才放了心,悄悄地回了村子。
走了一半,她想起方才情形,又感慨万千,便拐进了牡丹的院子。
牡丹已经处理完了一天的村务,正打算让玉兰去找小葡萄回来。听了玉兰一番诉说,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道:“这孩子总算还有点良心。”
玉兰埋怨道:“我就说那小子迟早是个祸患,我看这回他是真的听说了些什么,想套小葡萄的话。”
“也无所谓,该知道的,流光迟早得知道。“牡丹啜了口茶,“我原先是见他长得俊俏,正好用来试一试流光的心志。虽说辛簌姐姐当年给流光喂下了忘情丹,但终究不知其效。如今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那你也太大胆了,万一小葡萄真的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你瞧瞧村子里那些见过他的孩子,若不是你下了禁令,早一个个地飞蛾投火了。如果小葡萄也跟她们一样,我们岂不是辜负了辛簌姐姐的嘱托?”
牡丹站起来给玉兰倒了杯水:“我平常总劝你心放宽点。你想想,在我们的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城主府管事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玉兰接过水杯,喝了口清茶,想起了当年初次见到游彦的情形。
那天她去喊罚跪的小葡萄回家吃饭,竟看到花圣冢边的溪流中潜上来一个人,与小葡萄谈笑风生,熟稔得像是经年未见的老朋友。
百花村之所以与世隔绝,仰仗的不过是周边的高山和深涧。那少年能横渡那些波流诡谲,暗礁险恶的川渊,可见水性着实非同一般。
她当时便有些慌乱,忙去找牡丹商量对策。
二人本不惧怕这样一个少年,只恐他是受人指使,于是假做不知,暗地里观察了些时日。
只见这少年每日里不过同小葡萄扯些大荒城中的琐事,既不刻意引诱村中其他姑娘,也不存心讨好小葡萄。
他天生一张招蜂惹蝶的脸,看谁都眉目含情。小葡萄却似乎只专注于他的故事,少年一月不来,小葡萄也并不牵挂。
事后为谨慎起见,她又乔装打扮,专程去了趟游彦所在的村子。得知他出生不详,家中仅有个残疾的养母。成年后凭着极佳的水性,他被城主府的管家选中,因此在城中替城主府养着鱼。虽与上面略有瓜葛,却还算身世清白,也就放心下来了。
“其实我是觉得,就照着辛簌姐姐的遗言,让小葡萄在百花村终老一生也就罢了。”玉兰始终还是心存隐忧。
牡丹叹了口气,揉揉额头。十几年过去,芳华一瞬即逝,她曾经光洁如玉的额头也现出了丝丝细纹,鬓边白发隐隐:“傻妹子,我们会老,会死,这百花村终要交到流光手里的。与其让她将来毫无防备地落入情障,还不如趁早令她体悟这人生至苦。”
她的视线穿过半掩的窗子,太阳正慢慢落到山后,满院子的花儿被夕阳染成了橙红,更添风致。
“好在那忘情丹药效极好,如游彦这般的男色她都视而不见,想来我们终能不负所托。”
玉兰跟随着牡丹的目光,窗楹边一朵盛放的凌霄在风中轻摇:“是啊,那药果真灵验。连石老头都想不通,辛簌姐姐生下的女儿怎会如此惫懒无赖。她今日为了辛簌姐姐发火,莫说那小子,便是我也觉得意外。”
“终究是母女连心。”
第3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山中岁月容易过,冬去春来,堪堪又是一年。
这一天小葡萄流光又罚跪了。
起因说来可笑。
长执事牡丹命她种几株连翘,她竟自作主张地种了一长列的迎春,还非说迎春跟连翘并无多大区别,实在不算种错。
牡丹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二话不说便抡起花帚追打流光。
虽说流光一向调皮,但牡丹若是真动了怒,她却也不敢造次。因此只是稍作躲闪,任由花帚一下下地打在身上。
玉兰闻声赶来时,帚上竹丝已落了一地。流光虽被打得龇牙咧嘴,见她进来还不忘扮个鬼脸。
“牡丹,打人费劲,还是让她罚跪好了!”
玉兰夺过花帚扔到一边,对流光道:“去,跪着去,三个时辰,时间不到不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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