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颐一直坐在二班靠后门的位置,即使在冬天,后门也依旧按学校要求敞得大开,准备随时接受教导主任的巡逻。
“这儿呢。”
“我是来找你还一下笔记,还有个小忙想让你帮一下。”
“嗯,你说。”
对面的女孩子从书本里取出一张夹好的a4白纸,阮颐瞟了一眼,似乎是数独。虽然阮颐的数学在年级是拔尖的存在,但她平日里并不把时间花在数学上,对除考试以外的数学兴趣也不大。
“这是去年市级数学竞赛模拟题的压轴题,特别难。我们班段大神还没做出来,我记得你从小数学就挺好的,想拿给你试试。”
阮颐眼里的光闪了又暗,她按耐住听见这个名字的激动,接过对方的纸和本子点了点头便回了教室。
往后的三天,像是和谁赌气似的,每一节文科的课上她都盯着这张纸。拿了一沓a4纸,格子画了又画。英语课、地理课被老师抓包,不敢再有小动作,下了课又接着画格子。
周衡扬以为她中了邪,整天盯着沓破白纸发愣,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爱上了这个,只得帮着她画九个九宫格,再用彩笔小心翼翼地分开。
好不容易做完,反复核对确认无误后,阮颐按耐住怦怦直跳的心下了楼。
“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才想起来这道题,晚自习做完了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哦,没事儿,”女孩儿笑了笑,接过她手里光滑的白纸,“我们段大神两天前就做出来了,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阮颐站在门口,迅速瞟了一眼教室内。那个男生坐在靠窗的第二排,正拿着一本书专注地看着。周围的喧闹与他无关。
没戴眼镜的她看不清他手里书目的名字,只觉得外面的夜色刚好,像是余光中忽明忽暗的《独白》: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
高一上的寒假,阮颐瞒着周衡扬报了个竞赛的补习班,以补觉为由,拒绝了对方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的任何邀约。整整二十天的早晨,她凭着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意志力起床,背着一堆资料赶往城里的另一头。看着公车玻璃反射出的那个苍白而沉默的少女,不禁对自己生出了一丝心疼。
算了,没什么不甘心的。
☆、数独
“哇,芝麻姐姐,你好快啊。”小姑娘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颐飞速写完的三张纸。想要鼓掌却碍于自己一手鸡腿一手鸡翅,实在是没那个闲工夫来表达自己由衷的钦佩。
阮颐放下手中的笔,装作得意的像眼前的小姑娘眨了下眼睛,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小姑娘闪着油光的嘴:“赶紧吃,你妈妈给我说八点就得送恬恬回家啦,喏,你看。”说着,她把手机拿到小姑娘面前晃了晃。
恬恬点了点头,埋头继续啃鸡翅。阮颐拿起手机查看消息,爸爸和许故都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想了一会儿,没有回复。刚按灭屏幕,电话便打了进来。
“吃饭了吗?”许故的声音很低,像是闷哼的大提琴。阮颐每次听他讲话都觉得自己的耳朵痒痒的,像是有只小虫子从话筒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吃了,你不忙吗?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阮颐嘴角微微勾起,手里的番茄酱包被她捏在手里翻来倒去地折腾。
“我想问问你放假了没,最近缪阳要到你那边去一趟,我可以给你们一起买票回来。”
阮颐刚准备答话,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屏幕亮起,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回来了?
“喂?听得到吗?”电话里的声音放大了一些,阮颐连忙嗯了一声,沉吟了几秒才回道:“没事,你就帮缪阳买票就行,我们放假的时间还没定,公司年底查账,有的我忙了。有电话接进来,我先挂了。”说完,她迅速按了挂断。
阮颐出差的这几个星期,段执一也被派到台湾去参加学术交流会。
上次他送她回家后,大约是周衡扬十分顺理成章地把她的微信号‘不经意’透露给段执一,两人也会联系,只是偶尔她回完段执一的消息,要等上四五个小时甚至更长,才能等来他匆忙的回复:不好意思,刚刚做手术去了。她也不计较,不挂念,不回复,只等着下一次话题开启时再聊上两句。
“段执一?”
“你在哪儿呢?”
他的嗓音有一种能抚慰人心的魔力,阮颐虽然觉得他的问话有些突兀,也还是轻轻地回道:“在外面陪小孩子吃快餐呢,怎么了?”
对方在听筒那头轻轻一笑:“没怎么,我刚刚下班准备回家,经过肯德基,看到有个很熟悉的身影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就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是不是熟人。”
原本低头玩调料包的手突然停住了,她慌忙抬头,眯着眼睛向外面看,发现正对她的那块透明玻璃外,有个穿着深蓝呢大衣的人正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冲她挥着。
阮颐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她将小女孩接过,又拿起她的小雨伞,牵着她走出了肯德基。
扑面而来的寒气把她冻得一震,下意识环住身边裹得像球一样的小姑娘,段执一冲她微笑,又低下头和那个穿得毛茸茸,只露出两个大眼睛的小女孩儿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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