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完一根烟,老人的嗓子有些沙哑,忽然说道:“子衿,把手伸出来。”
下意识的,李子衿伸出自己的右手,然后被老人握紧。
握住她的手,老人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那一串血红色的玛瑙念珠,套在她的手上,用一种不容人拒绝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
李子衿愣了一下,她知道这是李兴盛最宝贝的东西,平时碰都舍不得人碰,今天忽然给了自己……
看着她诧异的神色,李兴盛忽然笑了起来。老人眼中一半是得意,一半确是半生的悲凉。
“二叔这辈子造孽太多,老了却怕了,不是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而是怕殃及子孙。
这一串念珠是你婶子留下来的,她吃斋念佛半辈子,全是给我们这帮人祈福,到死都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日子,就让我带着它,消灾避厄。
现在,我也快死啦,这个东西还有这大堆的家业,我死了之后,交给你了。”
李子衿听到他忽然如同交代遗言一样的这么说,神情骤然变得有些慌乱。
虽然苍老,但老人的手掌宛如铁箍一般的扣着李子衿的手腕,不让她拒绝自己的赠礼。
李兴盛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忽然想她小时候的样子,缅怀的说道:“你已经不是小丫头片子啦。看着你长得一天比一天大,我就喜欢,心里高兴……”
“我哥哥就你一个女儿,你有天分,我知道。你自从小时候眼神儿就长得像你爹,有狐狸劲儿,精明,可是太寡断……”
李子衿隐约的感觉到不对,眼眶发红,颤声说道:“二叔,别……”
“我说话,你听着。”
老人握着她的手腕,眼中浮现出一丝在腥风血雨三十年中铸就的坚决。他的声音嘶哑,宛如铁石摩擦:“我跟你爸自从懂事儿开始,就开始当小混混。这么多年下来,勉强能混个龙头,可也就到这种程度为止了。
你爸爸死得早,可是这份家业却有他的一份,他拿不了,你便替他连本带利的在我这里拿。
你那两个哥哥蠢,这些年家里的产业没有你都不行,他们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我这辈子造孽多。别人都咒我死无葬身之地,多少人都说我断子绝孙,结果我生下的几个种,一个比一个蠢。
这是报应,我知道。可他们身上再怎么也都是流老李家的血,都是你婶的儿子。”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李子衿,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祈求:“只是希望你能够看在二叔的份儿上,在你哥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够给他们一碗饭吃,我就心安了。”
“二叔,你别说了。”李子衿低着红红的眼眶,不知道说什么好,用力的点头,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了。”
老人笑了起来,缓缓的松开手:“好了,不说了,看到你还好,我就挺开心。”
抬起苍老的手掌,他像是李子衿小时候一样的去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说道“走了走了,难得来一次,把你欺负哭了,你婶在下面看着,肯定骂我没良心。”
在起身的时候,他像是筋疲力尽一样,忽然一个踉跄,旁边的魏宰赶忙伸出手扶住他。
自从出了院之后,老人就固执的没有让人搀扶过,直到现在,魏宰才发现,这个曾经叱咤整个上阳地界的大枭,现在已经苍老得快没有重量了。
就这么的让魏宰搀扶着,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之后,他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身后的李子衿:“你哭起来就像是你妈,当年我和你爸出去打完架回来,都会抹眼泪骂我不是个东西,老是勾着你爸出去厮混。”
他怀念的笑了笑,低声感叹:“现在想起来……她其实说得挺对的。”
不让她继续送,老人在魏宰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出大厦,回到那一辆加长的轿车里。
在驾驶席上,魏宰有些担忧的看着后座上开始疯狂咳嗽的老人,等到老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才继续问道:“大哥,接下来去哪儿?”
“回去吧。”
靠在后座上,老人再无牵挂的笑了起来,低声呢喃:“等死。”
而就在漆黑的轿车刚刚拐上主干道的瞬间,恐怖的轰鸣声骤然爆发,尖锐的呼啸席卷,令方圆千米之内的玻璃尽数粉碎。
层层尖锐的声音宛如刀锋,切裂了马路、汽车的轮胎、外壳还有防弹玻璃,令它们同时在震荡的声波中爆裂。
汽车骤然失速,在彻底混乱的公路上翻滚着,直到最后撞在花坛之上。
在无数尖叫的声音中,从车窗之外浮现出燃烧着的身影,被火焰笼罩的狰狞脸庞向着车内喘息的老人露出狞笑,宛如饥渴的恶鬼。
李兴盛艰难的睁开被鲜血覆盖的眼睛,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不是已经……”
……
时间跳回三个小时之前,一张朱腾画下来的素描摆在王彪的面前。
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路元纬向着王彪说道:“把这个,找出来。”
王彪看着上面的画,神情有些古怪的沉默了片刻,抬头疑惑的看向他:“路先生,你确定是这个?”
路元纬皱起眉头:“怎么,有问题?”
“没,如果是这个的话,就不用找了。”王彪非常确信的将素描推回去,笑了起来:“我知道在哪里。”
路元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哪儿?”
王彪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令路元纬微微的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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