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林积今天也与南山医院的医生有约,她的座车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后发生事故,翻下南山山道。从此他们就不会再手足受制,可就在一分钟之前,徐允丞死了。
这个女人手腕凌厉,比之他防如洪水猛兽的关霄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更平添三万分阴气森森。
王还旌微一沉吟,把林积拉起来,林积便低头拍拍身上的土,又轻轻拭去左手无名指上的一点灰尘,轻声道:“王叔肯拉我这一把,我就当王叔答应了,从此大臻便是您的后背。山会倒,楼会塌,人会散,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古皆然。”
几步之外,徐允丞的尸体被拉起,女明星们一阵尖叫,连那个记者都扶着树桩干呕了几声,场中乱糟糟的。林积走上前去,从地上捡起那张被遗漏的照片,拍掉沙土,向认识的人点点头,起身告辞。
又是傍晚,军校外的道路直抵着宽阔的马路,紫红的晚霞拉起了半透明的帷幕。司机正在车前站着等她,林积习惯性地摸出打火机,又放了回去,吩咐道:“打开车盖。”
他依言照做,林积探手从车盖下摸索一阵,稍微用力,摸出一个黑胶袋子,底部连着油管,被引擎烤得发热,司机一摸就知道是什么,心里一惊。林积已经拉开车门,拿出黑风衣,笑道:“也该换车子了。我坐电车回去,叫李经理来接你。”
她有好几年没有坐过电车了,车上的情形却没变,只是车厢破旧了许多。军校地处偏僻,车上的人还不多,林积走到最后面的位置,靠窗坐下,低下头展开相片,稍微端详一眼,自觉片子拍得还算可以,只是自己的表情有些呆,便下手去把相片撕开一个角,仔细地沿着自己影像的边缘撕开。
车过两站,先是向东,随即绕过一个街角,又向西回转。人逐渐多了起来,已经有年轻女子带着四五岁的小孩坐上了前座,林积便把手袋和风衣都放在旁边的位子上,是以那个位子始终空着。
电车摆着长尾经过军校背靠的茶楼,稍微一停,又一批人涌了上来。窗外霞光蓦然开阔,林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见是金乌西沉,跃出一栋高楼的遮挡,金紫混着虾红铺遍了整个车厢。
前座的小孩子“哇”的一声,扑到窗边去看金粉般的晚霞,而林积只觉得左侧光线一暗,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乎腿脚不便,身形稍微有些摇晃。
她胸口一紧,低头扯过自己的风衣和手袋,那人一把攥住了风衣衣角,让衣服遮住他们的手,发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握了一握,旋即轻轻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别看。
他穿着粗布衣衫,戴着帽子,手腕上露出一圈绷带,隐隐约约,遮不住弹片飞溅擦出的伤痕。林积怔然许久,终于慌乱低垂下头,两颗水滴猝然落到了手背上。
林积翻过手,却被他握住了。她看似镇定,瘦削的背脊却在颤抖,连手都发凉。对方修长的手指握紧她的掌根,一寸寸拭去泪迹,仿佛修罗场归来的剑客擦净心爱的越女剑,舍不得剑面容留一丝血痕。
海港将近,车外却吹了哨,示意火车在前方的隧道通过,所有车辆行人停步等待。电车缓缓停下,车中灌进了不满的闲谈。林积长出了口气,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偷来的时光,可就算偷来千万年,也不能转回头去看一眼。
林积觉得风衣覆盖下的掌心一痒,他的指肚按过她的掌纹,又写道:我走了。
前座的孩子趴在窗上呵气玩,车窗外是喧嚣嘈杂的人声风声,间杂着隐约的海上风浪,海风掠过船员的帽檐,带来陌生的泥土气息,牵引向几千里外更广阔的白山黑水新天新地。
林积恍然出神半晌,突然抬手向颈中摸索。项链搭扣构造复杂,一只手断然解不下来,关霄便要伸手去帮她,她却一秒钟都等不得,猛然用力把那链子生生拽了下来,颈中立刻浮起一道红痕。关霄被她紧紧压住掌根,掌心一凉,她把两枚戒指塞进了他手中。
林积的指尖抖得厉害,一个比划左右摇晃,连不成完整的偏旁部首。她哽着话音轻声说:“给我戴上。”
前座的孩子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们。黑衣女子低垂臻首,似在出神,身旁苍白的青年却在凝视蒙着水雾的车窗玻璃。他觉得自己方才大概是幻听,重新趴回去,在窗上按了一个手印。
风衣之下,戒指缓慢地刮过无名指的皮肤,停在指根。林积不假思索,立即摸到了那只手,摸到无名指,将另一枚戒指套了上去。她手指发抖,关霄任由她摆弄,只最后写道:永远。
朱庇特一语成谶。
她不会跟他走,命运提刀抿锋琢平世人棱角,她便引颈证明心头血热,不退不让,一向如此。哪怕被铜锈和灰土掩埋,就算腐烂在污泥深处,莲花还是莲花。
那年关霄去春明班寄宿,雕龙画凤的戏台面对着乡下的三官庙。庙里供着玉皇王母、文昌关公、本地的水神风神,林碧初拈着线香,在戏台下喊“林积”,叫她去拜一拜。戏台上的幕布应声掀开,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
仿若半片明月落入凡尘,明月高悬在上,却垂下眼帘,目光在他脸上短促掠过。他当时不知道,那一眼堪称石破天惊,一个美丽强悍的灵魂在他眼前降生于世,切磋十六年,天下唯他有幸能够懂得。
前座的小孩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儿歌,关霄不再说话,只在风衣下握着她的手,促狭地捏了捏,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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