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跑得飞快,到鱼塘边方停下,大口喘息,口耳鼻俱灌满冷风,脑仁心疼得厉害。她身子小,拨开树枝,闭起有毛病的左眼,右眼望见不远处彩杏在等什么人。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都还记得。
七岁这年除夕,沈家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死了个姨娘,尸体是从后院的养鱼的池子里捞出来的,到正月初五才发现,身体已泡得稀烂。仵作推出是在除夕守岁那会儿死的,而那天晚上,沈寒香因为闹肚子,马氏提早带着她离席。
这话沈平庆出门前本谁也没拿出来说,然而三月间,沈平庆去南边办货,府里一度传得沸沸扬扬。
之后马氏呆在院中足不出户,沈寒香那会儿也不懂事,只成日缠着马氏陪自己说话。她虽十分怕生,但很黏马氏,小孩本是话最多的时候,只得马氏一个人在屋里,便成天朝着马氏叽叽呱呱。
说话声隐约传来。
“冯姨娘来啦。”彩杏欠了欠身。
“什么事儿啊,都快放烟火了,叫我出来。老爷还等着我伺候,这一大家子老女人,我稍微出来一会儿,老爷是会发现的。”稍响亮兼柔媚的个声音,是冯氏。
“夫人叫奴婢来和姨娘说个事儿。”
“什么事?”冯氏不耐烦地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年轻柔润的手没有一丝岁月痕迹。
“让姨娘别忘记原只是徐家一个家生子。”
“彩杏,你比我还年长两岁罢。”冯氏忽转了话锋。
彩杏低头,没吭声。
“徐家的家生子怎么了,既使手段换了户籍纸,便是查起来,我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将来要生了儿子,难不成还是徐家的家生子?”冯氏食指戳了戳彩杏心口,“倒是你,巴心巴肺这么些年,夫人给你什么好处了?”
彩杏仍未说话。
“那会儿说要把你嫁个好人家,都是哄着你吶。”冯氏转了个身,沈寒香立刻后挪,朝旁移开些。
冯氏捋着手帕子,笑笑,“不就是提了嘴要给德哥儿说个媳妇么,本来我说的夫人就瞧不上,大过年,还不让人说话了?”
彩杏这才朝冯氏走近一步,二人口耳相接,说的话沈寒香却听不清了,只见冯氏即刻变了脸色,伸手去掐彩杏的脖子。
沈寒香朝后一躲,四下看了看,这处本就少人来,这会儿又要放烟火,更是无人会来。
正犹豫间,外头一声水响,沈寒香心头一凛,趴回原处去看。
彩杏忙将手上紧拽着的手指扒开,一脚猛踹,水声不断,渐消停下来。彩杏将袖子扯下来遮住手腕,扫视一圈,便自快步离去。
沈寒香双膝发软,自藏身处出来,跌跌撞撞跑到池边。冯氏沉在池子里,水面上零星几点光,略能看见她绕顶的绿云。
沈寒香一只脚伸进水中,又赶忙缩回来,眼角余光瞥到旁侧栽种的竹子。然而真跑去拔,却又扯不动了。她竟忘记了这身子只有七岁,力气小,又不会浮水。
此时传来沈柳德的声音——
“幺妹,点烟火了,爹叫你回去。在不在那儿?”
沈寒香一愣,手里的竹子弹回去。
“瞧见你了!站着别动。”沈柳德一声喝。
“哥……”沈寒香带着哭腔。
“怎么了?”沈柳德提着盏纸灯笼,苍白的光照着沈寒香惊慌的脸。
“池子……池子里头……有个人!”
沈柳德双目圆睁,大步跨进树丛中,不一会儿,提着根木棍走出来,灯笼递给沈寒香,他脸色发白,手直抖,强作镇定道,“不会有事的,过来点儿,帮哥照着亮。”
沈寒香嘴唇动了动,跟在沈柳德身后,忍不住道,“她都没动静了……木棍怕不成……”
沈柳德显也瞧见了,当机立断抛去木棍,把袄子一脱,纵身跃入水中。
烟火在天空炸开,映照出冯氏死白的脸,沈柳德会水,冯氏身量小,借着浮力推了上来,沈寒香抓着她的手给拉上来的。
这会儿沈柳德说话声打颤,一边穿棉袄,湿衣也没脱,“哥去叫大夫。”
刚走没两步,沈柳德复又回来,问她,“你怕不怕?”
沈寒香死拽着沈柳德一只手不吭声。
烟火照出小半片沉寂的夜空,沈柳德眼珠被照亮,他想了想,把沈寒香拽起身,“咱们一块儿去,你去叫爹,我去叫大夫。”
二人这就朝外走,一路走,沈寒香怯声问她哥,“爹会发火吗?要是爹问我为什么来池子边,我要怎么说?”
“不会,爹宠你。刚叫人出来找你回去打算抱你点炮的,结果你不在,我才出来找你。你怎么又跑池子边来了?”沈柳德住了脚,呵出一口白气,犹自气喘。
“过来看鱼……”沈寒香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像在愧疚。
沈柳德哭笑不得,这么黑的晚上看什么鱼,只也没多想,这么说按着沈平庆的性子,怕要讨一顿打,便说,“就说等不及想出来找地方解手的,哥去找大夫,你赶紧去叫人。先找几个人过去,爹那边慢慢地说。”
沈寒香认真点头。
沈柳德复又捏了两把她的手,笑揉她的头,“姐儿不怕,给。”沈柳德从袄子里衬袋子里摸出来块糖,被他里衣粘得都快化了,喂进沈寒香嘴里。
“等糖吃完了,就跑到爹那儿了,不怕。小姨娘年纪轻,不会有什么事的。”沈柳德安慰地亲了亲幺妹额头,转身大步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么么哒,相信我这文会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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