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带着淡淡竹香,彼时那竹香沁在她鼻息旁,仿佛清风明月舒适安闲,可再细思那是哪家的少年,竟是无从得知了。
“蒙恬此番北行攻胡,我与嬴政的棋盘才刚刚开始。”
隔壁厢间传来少年的声音,高阳摩挲着茶盏,静听着少年话语,她非好窃听之人,却是少年之声着实清雅干净,不受浑浊尘世丝毫玷染,仿佛是北漠雪原上最洁白无瑕的一片薄雪,是江南温软春水中最柔软清净的一滴露华,是高阳两世以来闻所未闻的清冽嗓音。然而这只是原因其一,其二——高阳听到了“嬴政”二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起象郡,北至辽东,千里疆土,广袤河山,皆是始皇嬴政一人的天下!试问这天下间哪一人敢直呼秦王名讳,可这少年偏就是有如此胆魄。
“温衾公子,依老朽之见,此番蒙将军攻胡,如何也得一年之久……”这次隔壁厢间传来的是位先生的声音。
高阳闻见先生沙哑的声音微微有点失望,遂端起茶盏小酌一口,恰逢此时高阳余光瞥见一根银针自屏风后骤然横飞过来,不待她反应那银针已在高阳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所幸那银针从脖颈间就此掠过并未扎进皮肤里,可见施针人是把握好力道的了。
这银针只致她脖颈划伤,想来施针人还未动杀心,高阳眉头一蹙,她窃听旁人谈话本就不善,现下那人发现了她,倘若那人杀心一动,她手无缚鸡之力绝非其对手,她该逃否?
逃?
不,那不是高阳一贯的作风,她虽不过一介女流,可她前世贵为公主,早养成了光明磊落的作风。与辩机私通,她认;谋反事泄,她也认。她从来就不是躲躲藏藏之人,敢做亦要敢当。
于是道:“误听公子谈话,实非我所愿也,还请公子勿怪。”
隔壁厢间的先生一听,不禁抚掌大笑,旁人若是窃听被发现早已逃之夭夭,唯这位姑娘不愧不怍些,竟直接将罪行认了来。
先生道:“姑娘既是无心,那倒也无妨了,却不想姑娘是这般明艳之人,方才施针之举多有冒犯,若伤及姑娘,老朽在这里赔罪了。”
“无事。”高阳回道,她以为隔壁厢间的二人定要追究下去,却原来这样好说话。
“姑娘虽大方,可老朽实在放心不下,那一针老朽使了几成力道,怕是姑娘吃不消。”言罢,便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先生朝着高阳这方走来。
当仙风道骨的先生立于高阳面前时,两人皆是一震。
“姑娘……”
“先生……”
是了,这位先生高阳是见过的,那日宰相府中薛浣溪说要收留了高阳,说“不可”的正是这位先生,那日宰相府中赠高阳“莫成今朝之异数”一言的也是这位先生,不曾想今日茶楼避雨竟还能碰见这位先生。
“不想在此碰见姑娘,说来也是缘分,只是老朽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实不能多留,告辞。”
先生言语匆匆,说罢便转身离开,他知道再呆下去恐对自己不利,还是随意扯个理由脱身的好。高阳自然也知先生话中的“要事”不过是他为离开找的措辞罢。
高阳起身来,不去多想那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茶楼,然而高阳看见的下一张面孔却令她不得不去细思。
见雨势渐小,高阳是想行至回栏旁一赏咸阳景致,当高阳站在回栏旁,回眸间看见的是方才隔壁厢间有着清雅嗓音的少年。
那个少年,那个在妙言楼里掐她脖颈又轻薄她的少年;那个在宰相府中以匕首威胁她要她帮他藏身的少年;那个身上有着淡淡竹香的少年;那个一如既往清冽如雪的少年。
少年也正注视着高阳,在高阳的错愕中,少年朝回栏旁走去,最终停在离高阳几尺远之处。
栏外细雨斜洒进来,打湿少年衣襟,他凭栏而立,清逸容颜直面着连绵细雨,眼睫不见丝毫颤动。他眉目成诗,眸如深潭,一袭青衣孤绝立在那一处。
曾见流莺停驻船舷和着水声潺潺低吟江南三分春·色,曾见烟雨空濛楼阁炊烟袅袅也传流芳诗句,曾见孤雁南飞寒江钓雪就着暗香浮动缱绻成水,曾见大漠余晖尘沙飞扬瀚海阑干百丈成冰,曾见……不及他,此刻,全都不及他。
少年伸手接住楼阁外细雨,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神情清冷如霜,不露声色,却令见者不禁为他铺纸着墨,提笔写他又字不成句,是如刀锋尖锐清冽;是如薄雪朦胧纯净;是如弦月冰凉皎洁;不,都不是,再落笔时才惊醒,他,是世间所有美好。
“好巧。”
他说:好巧。
高阳以为,他一定会质问她为何窃听,但他只是淡淡说一声“好巧”。
清冷雅致的嗓音,纯粹而干净,正正好是高阳喜欢的那一种,不张扬,也不内敛。
高阳也回应道:“是,好巧。”
此时高阳想起方才窃听之际,先生唤少年为“温衾公子”,原来,他叫温衾。
只听少年又道:“昔年有七国,今,只余秦。”似感慨,似惋惜。
高阳透过朦胧细雨眺望远方,仿佛在雨雾中看见了七雄角逐,看见了唐国的盛荣兴衰。悠悠道:“秦并六国,乃大势所趋,他年秦灭,亦乃大势所趋。”
高阳知道,约摸再过十几年,秦国便会走向衰亡。
高阳所说之话实属大逆不道,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温衾听之却不为所动,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而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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