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年,他大四,一边在邓曦谦的创业公司实习,忙着上线产品的反馈与维护,一边三天两头要跑回家里,抽空给梁成均二婚的婚礼流程c.ao持监工,可抽根烟的功夫,钻着空子闲下来的时候,依然觉得这假期有些过于长了。
长到走了这许多天,还没等到易持回来。
酒店隔出来的吸烟窗口,梁断鸢掏出手机,给安易持拨去了视频。
铃音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来,不用看画面他也猜得到,易持定是走在滨河步道上,散着步等他。
“昨天回去太晚,没跟你说,今天忙到这会儿,终于是闲下来了……”梁断鸢暂停了一下,发现这回的视频接通,却是满屏枯枝树干映着绿灯的影子,显然是后置摄像头取的景,于是出声提醒,“换个摄像头,易持。”
“每天都是那样,多没意思。”易持的声音响起来,轻快,“今天给你看看河边的风景吧,正好街上人少。”
“嗯。”梁断鸢默默掸了掸烟灰,“看看。”
“你看,我跟你说过冬天的黄河水很清澈对吧,都没什么泥沙。”镜头抖动的厉害,定下来再看,是砾石铺岸接着滚滚的流水,易持下到了河堤,“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水位低的时候露出沙滩,可以堆沙堡,挖战壕。”
“离远一点。”梁断鸢说,“很危险。”
“嗯。”安易持听话往后退了几步,大概是坐下来了,镜头里的世界变得平稳,“最近辛苦你了吧,昨天我在早间新闻里看到叔叔了,他又开始忙,婚礼的事情是不是也交给你了?”
“是啊。”梁断鸢顿了半晌,突然问,“怎么了,你不开心。”
“我没有啊,每天都是这样,起床吃饭散步洗澡睡觉,没有不开——”
“换个摄像头。”梁断鸢打断了,虽然那声音听起来的确还是愉悦的,但听在他耳朵里,总与往日有些微妙的差异,“听话,易持,没什么事的话,让我看你一眼。”
静了半晌,镜头转换,屏幕上是安易持的半张脸,“不相信我,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真的是想给你看看风景啊,我答应过你。”
“拿远一点。”靠着这从不曾出现过的角度,梁断鸢愈加笃定有事,“易持,答应过发生什么都会告诉我,还记得么?”
手机里没有回音。
“不说话?”梁断鸢掐了烟,镜头晃动着好像就要挂断,“我买最近的航班,晚上3点钟能到,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不要!”安易持急忙出声,敛目叹了口气,半晌,镜头拉远显出了全貌,他左半边脸眼角青的厉害,唇角也肿了些,带着破皮的伤口,“我,没什么大事的,你别过来。”
“谁打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梁断鸢把尚带余热的烟头攥进了掌心,不待他回答,很快推测出了答案,声音冷了几度,“安济民。”
“发生了一点争执。”安易持扯着嘴角笑了笑,“都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你说。”梁断鸢不理会,“我听着。”
故事的开端是一个意外,安易持这样定义。
一切都源于安济民和安易持拿着同样大小,同款颜色,甚至边框也相差不多类似的华为手机。
上一个晚上,易持散步回家,拎着一兜樱桃进门,架不住弟弟撒娇,随手把手机放在玄关鞋柜上,先去了厨房洗樱桃。
等他洗净装盘端出来时,晚归的安济民拿着手机,就站在门口。
起先,安济民顺手捏起来摁亮屏幕,没有经过密码直接就打开了锁屏时,已经知道是自己拿错了,他本要随手放下,却看着那微信聊天窗口的背景,莫名觉得眼熟。
他先以为茶色短发的小姑娘与人亲吻的图片是个网图,就像年轻人都喜欢的那样,随手被拿来做了聊天背景。
但某种奇妙的预感让他没有关上屏幕,就那么盯着,皱眉思索。
猛一抬头看见端着樱桃出来的安易持关厨房大灯的侧脸,茶色短发,带帽卫衣,立领内衬……
猝不及防地,他找到了答案。
“这是什么?”
如同被深井常年不见天光的冷水浇透,安易持听到这一声质问,看到亮起屏幕上的内容时,不自主打了个寒颤。
“……照片。”
安易持从没想过出柜,他没有那个勇气,又恰好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回家来唯一的愿望,就是相安无事度过这一月的时光,不要惹安济民生气,然后好好地,再回到学校去。
他每天挺早起床,去早市买菜,回来帮家里阿姨搭手,一起做好午餐,晚上用过晚饭,就悄没声儿出门,在滨河步道溜达,一切都如往常。
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本来相安无事得很好。
但粗心,大意,就这一次,平静无波的生活就刮起了凶猛的台风。
安济民铁青着脸,捏着手机往客厅走,安易持没敢动,把装着樱桃的瓷盘塞进弟弟易迁手里,赶他回房间去玩。
等他犹豫着,走进客厅巨大的水晶灯光束中去时,安济民已经把聊天记录翻到了顶,一连串的亲密词汇和视频邀请记录在他眼前打着转晃悠,推着血压一路飙升。
一转身,他抓起桌上的遥控器狠狠丢了过来。
尖角的塑料硬壳擦着眉骨划过,砸在墙上,碎成许多个呲牙咧嘴的残骸,巨响。
安易持伸手摸了摸,眉上立时肿起一道刺痛的红痕,大概破了口,“能把手机还给我吗,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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