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没察觉自己那么期盼着暮色降临。
然而这天列战英并没让谁等到深夜,因为他居然破天荒的在晚膳时间前回府了。
沈云亭到前院求见的时候,他正在房门口对小绿说:“沈公子要是还没用膳便请他来一起吧,一个人吃饭怪无趣的。”
沈云亭嘴角不由得上翘,走上前轻轻唤了声“将军”,躬身行礼。
列战英回头看见他,也不禁露出个笑容,却不回礼:“不是说好兄弟相称的吗?你怎么又客气开了?走,一块吃饭。”顺手一抬胳膊搂住沈云亭的肩膀,揽着他向厅堂里走。
列战英和沈云亭朝夕相对一个月,又相处得投契,早已将他当成了好朋友,两日不见,这时一碰面觉得格外亲切,于是便熟不拘礼地与人勾肩搭背起来。他平日与袍泽兄弟们如此乃是常事,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沈云亭却是自家破人亡后头一次跟旁人如此亲近,整个人都僵了——可他竟没感到半分厌恶或恐惧,只是觉得列战英的胳膊沉甸甸的压在肩头,仿佛有灼烧的热气透出深秋的衣袍烫得他从脖子到脸红成一片,连带着脑袋都被烧得发晕,心却扑通扑通地狂跳,像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随着列战英僵硬的挪动步子,走了几步列战英忽又站住,伸手往怀中拿东西:“对了,凤王殿下有东西给你,好像是琴谱什么的。”说着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沈云亭。
他胳膊一离开,沈云亭只觉得周身一轻,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犹自砰砰乱跳,听到是凤王赐下的,连忙躬身恭恭敬敬的接过。借着低头翻看的当口努力平复心跳,好一阵才开口道:“请列将军……”“还将军?”列战英用拳头轻轻杵了他上臂一下,沈云亭只得改口道:“请列、列大哥替我谢谢凤王殿下。”
他那“大哥”二字堪比蚊呐,一句话说完刚刚安静些许的心又乱跳起来,脸热得恨不得冲到院中取井水泼一泼才好。可列战英知道他崇敬凤王,还道他是得了凤王所赠之物心中太过激动,也不在意,说道:“待凤王下次驾临,你自己谢他就是。”
两人一齐继续缓步前行,沈云亭这才定下神来认真细看手中的琴谱,只见字迹苍劲,曲子却是自己从所未见的,想是时人新谱。封皮右下角有两个小字。
“十三?”沈云亭不自觉的念出声来,列战英扭头看了看,说道:“凤王说这是他一个极擅音律的故人所谱,这大概是那人名号吧?如今他的故人年纪大了,乐坊也关门了,谱曲只为自娱,只不过无人弹唱未免可惜,所以转赠与你。”
沈云亭越看那曲谱越是惊佩,喃喃道:“这曲谱……凤王殿下的故人定然是名家大手,这么珍贵的曲谱赐给我、我实在惶恐……”
“哎,自然是好东西凤王殿下才会送给你啊,惶恐什么?”列战英说着用手肘顶了顶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弹给我们听?”
“总得研习几日。”沈云亭将两本琴谱放入怀中珍而重之地收好,想起要教小满他们识字之事,于是对列战英说了。列战英自无不允:“这是好事啊!我真是粗心,不然早该想到的。如此我替他们多谢贤弟。”
沈云亭轻轻摇头,抬眼看到他诚恳的表情,忽然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开口道:“列大哥还是……叫我、云亭吧。”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瞬,仿佛这句话是旁人塞进他嘴里的,紧接着脸皮刚刚降下去的热度腾地又烧了上来,恨不得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列战英倒是挺高兴:“你说得对,贤弟什么的听着就客套。”
沈云亭紧走两步,硬生生的扯开话题:“我一定好好习练这两支曲子,下次见到凤王好奏与他听。”
列战英压根没发现他的异状,接口道:“凤王殿下最近忙得不得了,可不知什么时候有空来听你抚琴了。”
忙得不得了的凤王今日其实偷了片刻闲暇,从义学回宫的途中带着飞流绕了一段,去集市逛了逛。
萧景琰忙完前朝之事回到养居殿,就见梅长苏坐在桌前,桌上一个着彩衣的小木人正在挥手屈膝的跳舞。舞姿笨拙,憨态可掬,而梅长苏竟似看呆了,连萧景琰来到身后都没察觉。
这种木人在当时的集市上颇为常见,四肢关节俱可活动,拧动机括便能做出一套既定的动作,j-i,ng巧些的如眼前这个,可以跳舞打拳,粗劣些的可以行走、鞠躬。
与此相类的小玩意儿飞流已有许多,就算眼前这个格外j-i,ng致些,也不至于让梅长苏看到出神。萧景琰纳罕之余,童心忽起,蹑足再走近些,屏息俯身,突然在他耳边开口:“好看么?”
梅长苏果然被他吓得一展眼,无奈道:“你多大了?”
萧景琰嘿嘿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你在这玩木偶小人,倒问我多大了?”
梅长苏闻言竟不反驳,伸手拿起那小人,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后递到他面前,高深莫测的一笑:“陛下也玩玩?”
萧景琰不解其意,两指捏着左看右看,那小木人机括将要用尽,越动越慢,他仍没看出什么蹊跷,只得放下道:“先生有话还是直说吧。”
梅长苏不再理会那木人,说道:“我今日去看了义学,工事进展顺利,若无意外,年后当可启用。”
萧景琰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却也不急,顺着他道:“那便该着手物色先生了。只不知那些学究名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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