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唐离静静的坐在厅中右拐角的那张书几上,听那王教谕“通经”,越听心下越是感叹不已。近月以来,他也算搏下了小小的声名,但现在看来,这一切来的着实侥幸。且不说其它,单是这《论语》,若论对其整体的把握,他靠着后世上课时学到的那些,倒还能对付。但说道具体而微的对经句的理解,他是拍马也不及这些正经进士科的生员们。
如今的情况看来,他典型的属于掌握了最核心,或者说最占据制高点的那一部分,但基础却几乎是一片空白。而其他那些生员,虽然没有他的这些识见,然则对经典本身的把握却胜他十倍百倍以上。
越听,唐离越觉的自己此来襄州道学实在是最为明智之举,若是不在此系统的接受一下典籍的训练,冒冒然一头撞到长安,不说中进士,只怕是人也要丢尽了。
不过刚才那一幕也并非全然没有给他带来好处,毕竟那些原本对他不友好的目光都已消失的干净。这个唐离倒是能够理解,乡贡生名额就那么少,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竞争者,而此事关系太多,又断然不能相让的。纵然是本州人插进来他们也会不高兴,遑论他这样的外乡人,此时既见他是个“草包”,这固有的敌意也就自然消失了。
刚拜见学正后,就被带来此地,原本准备的笔墨纸砚也没带来,就这样光秃秃的听,而那王教谕自适才之后,就再没看过他一眼,更不会专心这事儿,在这老夫子眼中,唐离完全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看着架势,只要他不捣乱,听不听讲都是无关紧要的。
又过了约三柱香的功夫,上午的课业正式结束,唐离去了道学安排的住宿地点看了看,那个单间小房他倒是不在乎,无奈实在是太过于吵闹,这些道学中的孩子小则十四五,大也不过十七八,纵然天天再被训诫着要养气修身,终究也大不过天性,何况还是这么多孩子住在一起?
问了一句在外边赁房也可以后,唐离便出了院子,在道学附近寻起房子来。
以前说书悄悄攒下了十多贯钱,加上做伴读一月的月例和赏赐,再加上翟琰、王缙及那章老爷送来的程仪,除了给家里留下的,现在的唐离腰兜里还小有几个,但太贵的房却也赁不起,三转四绕就来到道学背后那条僻静的巷子里。
花费了一番周折,唐离终于在一个小院中找到了一个两间的偏房,房子虽然有点破,但胜在离道学近,而且价钱倒也着实合适。
马儿可以寄放在道学马厩,只要交上草料钱就是。唐离正在收拾诸般事物的当口,却听到门外院中有一个女子的叫骂声咆哮传来:“那个不要脸的偷了老娘的鱼脍,敢做这事儿,你还真是尼姑怀孕——羞不出;老娘倒要等着看,象你这种不要脸的,肯定是奸污僧尼骂行童——恶不久,早晚有……”
此人骂声既大,用语又鲜活,唐离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奇下出房门看去,只见骂人的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此时的她正站在对面厢房前的院中,挽着袖子,手指四处乱点着骂的正起劲儿。
只是让唐离略感吃惊的是,这个身穿淡黄九褶裙的女子远不是他想象中膀大腰圆的悍妇模样,反而相貌还有那么二分姿色,而且还是清秀乖巧形儿,此时,她正骂的起性,连头上梳着的发髻也跟着颤动不休,看来着实彪悍的很。
满院寂静无声,唯有唐离走了出来,就显的极为醒目,那女子扭头之间见是他,因从不曾见过,所以微微一愣,随即便恶狠狠的向他瞪来,手中做势、双眼圆睁,看她那架势,似乎只要唐离稍有异常,她就要立即扑了上来厮打。
后世今生,唐离最没经验面对的就是女人,否则也不至于当初见到郑家小姐时是那副手足无措的惶急模样,此时见这女子如此恶形恶状,他本又是个淡淡然的性子,遂微微笑了一笑,在那彪悍女子的怒目注视中转回房来。
一切收拾停当,唐离便动身往道学而去,却见刚才那女子已开始在厢房廊下煮饭。边煮,口中犹自骂骂咧咧个不听,手上更是将做为炊具的厚厚三足釜鼎给敲打的叮当乱响。
看到这一切,安步而行的唐离摇摇头,唇边噱笑的同时,心中也莫名的生起一丝亲切的感觉。似这等个性的女子,依他来此四年的经历来看,在唐朝还着实不多见,且不说她口中骂的是什么,但是这张扬的性子,到是与后世许多先锋派的女同学相似。
道学进士科,上午是所有生员聚在一起听先生“通经”;而下午则又分开,十六岁以下自在一间小厅中诵经,而十六岁以上者则是单辟一地,由先生讲解声韵之法,学的已经是该如何吟诗做赋了。
十五岁的唐离在经堂中坐的依然是最后一排拐角位置,初来乍到,人又是个出名的“草包”,所以那些小同学们也无人与他说话,反倒是鄙夷不屑,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多。
好在唐离毕竟有着二十四岁的心态,自也不会与这些小屁孩儿一般见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他便自在一边安静诵起经来,喜欢不喜欢且不说它,但这毕竟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依靠,所以端的是极为认真,如此态度,倒让前来巡视检查的王教谕看的微微点头,觉的此子虽然不堪,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在道学中吃了饭,晚上回到下处,唐离见那女子的房中却是一片黑暗,并无半点灯光,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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