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前尘
1)
‘武宗至道昭肃孝皇帝讳炎,穆宗第五子也。母曰宣懿皇太后韦氏。始封颖王,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吏部尚书。
开成五年正月,文宗疾大渐,己卯,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矫诏废皇太子,成美复为陈王,立颖王为皇太弟。辛巳,武宗即皇帝位于柩前。庚寅,华岳山崩,地裂泉涌,少华钟南山鸣数日。辛卯,杀安王榕、贤妃杨氏。甲午,始听政。’
——《新唐书 本记第八》
大兴善寺是位于长安城东靖善坊的一座宏大寺院,始建于晋。开元年间,数位天竺法师不远万里来到大唐译经弘法,皆先后住锡在大兴善寺,广译佛法,设坛传密,大兴善寺因此高僧大德辈出,乃是京城第一大寺,亦成为海内密宗祖庭。
玄宗天宝十五载,密教高僧不空三藏法师住持大兴善寺。不空不仅是玄宗、肃宗、代宗三朝帝师,更是与玄奘法师齐名的译经大师,一生所译经典无算,但其中一部《一字金轮咒》,只传给了门下的几位弟子。
密宗以密咒为本,《一字金轮咒》更是密中之密,严禁持诵。不空圆寂于大历九年,五年后,代宗崩逝,在代宗之后即位的数位皇帝,却皆信奉黄老之学,佛教在唐日渐式微,直至武宗即位后的会昌三年。
帝国的新皇帝,骤登大位的李阐,表现出的雷霆手段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更是令仇士良始料未及。
仇士良为贪拥立之功不惜矫诏,假传圣旨将李阐扶上皇位,却不料也将绞索亲手套上了自己的脖颈。不过短短三年,就被下削官爵,籍没其家。
仇士良擅权揽政二十余载,权势甚重,地位显赫,在朝中军中皆有亲信党羽,然武宗性格隐忍刚毅,喜怒不行于色,初登位时面对仇宦的猖獗行径,皆能一一忍耐,转而在朝堂扶植势力以做抗衡。会昌二年,为打击前朝宰相,仇鼓动禁军哗变,却被武宗一手平息。
仇士良此时才知大祸临头,亦是晚矣。
铲除了朝内宦党,革除朝堂旧习,雄谋勇断,运策励j-i,ng,武宗给这个国力日衰的庞大帝国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这位皇帝对于黄老之术的推崇,比之前代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到了沉迷的程度。
朝中官员皆忘不了去岁冬月初六日朝堂上发生的那一切。会昌二年十一月,初六日乃是西岳大帝圣诞,自武宗登基以来,每年的冬月初六,无论朝野,皆有祭典,而今年的祭典格外盛大一些,皇帝命人在华山南峰修了座铁瓦金殿,名为金天王宫,连宫门口的楹联都是皇帝亲书,可见圣眷之隆。
然而就是在这一天,金光禄大夫,楼观台的尹文靖道长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请旨归隐,不再出世。
上虽有不忍,却依然准了尹文靖所请。尹文靖叩谢皇恩,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盒呈上。口中称乃是帝之旧物,早年间遗落山野,如今终于寻回。
武宗大喜,命人呈上。然而在打开盒盖后却跌坐于龙椅之上,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久久不能言语。
旁有内侍小心的上前服侍,却见武宗暴怒而起,一把掀翻了面前案几。满朝上下顿时一片混乱。而尹文靖时是何时从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中消失的,竟然无人得知。
那是群臣第一次见皇帝在众人面前失态,同时也是最后一次。那日之后,内廷传旨辍朝三日。再上朝时,皇帝脸上已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却明显有一股郁气结于眉心,耳鬓处竟已有白发丛生。时年,帝不过二十六岁。
会昌三年正月,皇帝下旨广召天下奇士,求还魂之法,却应者寥寥。此时大兴善寺的住持已变成了惠林法师。惠林有意振兴佛门,然而一直苦于无皇室支持,武宗颁布的这道旨意,让他看到了重振大兴善寺旧日盛况的法门。
惠林想到的,正是那部密宗禁典——《一字金轮咒》。
第十卷
前尘
2)
李阐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盒子。
淡绿色的蓝田玉匣,握在手中冰凉黏腻,盒中静静躺着一枚金指环。
李阐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阳光从寝殿外透进来,在他案几前投下一道光斑,他看着那道光柱游移,心底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那指环就在那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紫宝镶金,指圈处稍微有些变形,是上次那场大火所留下的痕迹。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承认眼前的指环就是他曾经所拥有的那枚,戒身上那些兵火痕迹却依旧不会消失。
那指环来自西域,戒顶的紫水晶上浅刻有一圈钵罗钵语的文字,虽是至宝,但在坐拥天下的李氏皇族眼中,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赏物。
那指环后被穆宗赏给李阐母后,在那个李阐命运骤变的冬夜里,指环被系在他衣襟上,辗转跟随他来到楼观。这是李阐的母后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
这指环跟随李阐近二十年,其意义早已超过其本身,但终究是身外之物。神策军屠戮之时,他可以坦然舍弃去换取阖府性命,真的被寻回时,他心中也不过觉得甚好而已。却远不过今日,再见这指环之时,内心的茫然与不愿面对。
全因他早已将这指环赠予白帝。两情相悦之时,难舍难离之际,他将指环缓缓推上神仙的中指,低声在耳边告诉他那串被刻在戒面上的钵罗钵语,究竟是何含义。
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他,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听闻山崩的那一刻,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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