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
董霁堂和阿水就坐在不远处的包厢里,他们出门没带什么钱财,不过单单是两人身上上下行头和首饰玉佩全当了也值他个百八十两银子。
现在,他们换上了民间普通男女的穿着,带着剩下的盘缠,准备离开京都。
临行前,紫薇看阿水举棋不定的神情,暗自决定了一件事。
茶楼里今日的说书先生要说一出没有名的野史传奇,讲的就是二十年前杀继母的楚德王爷之子楚幽的故事。这是他特意吩咐那位掌柜的,现在评书还没开始,他和阿水在包厢里等候就听到这番议论。
阿水原本不谙世事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灰暗。
好几次,她看向他,欲言又止。
司命的命格不是早就写好了嘛,为何她仅仅是出现就改变了他的命运走向?究竟,她该去还是该留?
心里有万分纠结的她,很是无助。可是偏偏,落魄贵公子却非要请她听书。
惊堂木蓦然拍响,吓得心不在焉的阿水一惊。随着那说书老者的自报书名,她却豁然开朗。
她抬头,正好落入他的眼。
他看着她,看着她的目瞪口呆。
“你特意请我听楚幽的故事,你——”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好好听故事。”
阿水咽下了满腹的疑问,开始投入到故事里。
故事的开头是她熟识的,可是后来,那个道士带着徒弟进了王府赶走了阿水众人后的情节她当真不知。
说书人讲得惟妙惟肖,带着阿水仿佛亲临其境。
那个可怕的雨夜,为情所困半疯半癫的楚幽是如何用大刀一点点割掉继母的头颅,又是如何紧追不舍地去找那个老道士报仇,最后又是如何被其父大义灭亲,凌迟在百姓面前。
说书人,红口白牙,一字一句,连贯而出。仿佛这个故事他讲了千万遍,也仿佛二十年前的故事一次次在人的眼前上演。
起先,阿水还能自控,只是手指节已经掐的泛白。到最后,当说书人说,那一百零八道刮骨刀一下下剃光楚幽身上的肉时,她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
而至始至终,董霁堂就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样,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人讲着自己的前世,讲着每一处发生在他身上的细节,就仿佛,那锥心之痛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就仿佛那痛失所爱万念俱灰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就仿佛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亲生父亲凌迟处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说书人说得精彩,底下的听书人听得入神,最后惊堂木响,故事完结,底下的众人都还在回味之中。
那人的一生,跌宕起伏,本是极其尊贵之人,最后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楚王府,年久失修早已废弃,如今的鬼宅幢幢,成了多少妇人口中吓唬孩童的所在。
可是,谁又能想到,故事的主角兜兜转转,居然就坐在他们身边,淡漠地听着他的人生,或悲或喜。
阿水伏在桌案上哭得缩成一颗虾米,紫薇没有哄她,任凭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二十年了,这个秘密他终于说了出来,心底里居然无比的轻松。
许久过后,阿水红肿着眼,撑起身子看向他。
“很疼吗?”
紫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他被凌迟的时候。
“还好吧,你离开后,我不过行尸走肉一具,身体的疼已经无足轻重了。”他说的云淡风轻。
阿水复又低下头去,又是一阵啜泣。
她啊,她恨啊,她怨啊,她明明是来帮他的啊,怎么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真的不希望是这样的,我以为让你爱上我之后,就不会再误入不伦之恋的歧途。你就可以平安富贵地过完一生。我……”她哽咽着。
紫薇看她鼻头红红,眼睛红红的样子,像极了圣水寒潭那里的那只没化形的兔子精。
“我没有怨你,阿水。你为我做的,我很感激。是我入了自己的魔障出不来,又怎能怨你?”
阿水看着他,许久才问。
“那你历劫的事情怎么办呢?好像都被我搞砸了!”她涨红了脸,帮倒忙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还把人家害成这副样子。
紫薇看她觉得好笑。
万年孕化的物妖啊阿水,你可是世间至真至柔的水孕化的精灵,你怎么会这么呆萌呢?你的智商,真的上线了吗?还是,都被你那个孪生哥哥夺去了?
“你以为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哭鼻子,然后替我瞎操心的?”
阿水瞪大眼,不明所以。
紫薇真的被她的纯真打败了。
三万岁的紫薇天君,当了南极中天紫薇大帝也当了百十来年了,面对这样一个黄毛丫头的蠢萌和不解风情也真是挫败不已。
内心不禁哀叹,姑娘啊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好吗?
牵起她的手,来到了二楼临街的纱幔边。
残阳如血,铺洒在凡间热闹街头的盛世景象上。
往来的路人,贩卖兜售货品的摊铺,还有冒着热气的云吞小吃,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最能安抚人心的色调。
他握住她的手,紧张得鼻尖已经冒汗,耳朵和面颊的红晕却刚刚好藏匿在橘红色的夕阳普照下。
“阿水——”
“嗯?”她眨巴着刚哭过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一双眼,永远水汪汪的,刚刚明明哭出了一整条河,此刻居然又这般水润了。
还真的是水妖呢,不缺水,他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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