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生的秀才不肯嫁,非要跟着人家京城来的公子回去,去年传了信,说人没了,给你舅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陪嫁丫头跑回来说是让大妇磋磨死的,就是大冬天跪在雪地里生生给冻死了,你舅身子骨那么硬朗的人,一下子老得……你要是回去,得认不出来了。”
宝儿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
宝儿娘柔声道:“我也没有说他不是?娘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高低都不成,你要是回乡找个寻常人家嫁了,爹跟娘,还有你哥哥嫂子,他们能护持你一辈子,要是你留在这里,受了委屈,最多也只能像刚才那样,抱着娘哭了。”
“他没有给我委屈受,是我自己,”宝儿鼻子抽动几下,小声地说道:“他对我很好,人很好,我们以前也很好……然后,自从立了东厂,他认识的人,他说话做事,我就一件一件开始听不懂了。”
宝儿娘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宝儿这些话一直都闷在心里,和长青都没有说太多,她怕打搅他,更怕把自己的不足暴露在他面前,也怕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任性的人。
“我害怕他要是见过了更多更好的姑娘,会觉得我……”宝儿话没说完,又改口道:“他不会赶我走,可是只要想想,他会在心里觉得我比不上那些知书达理的姑娘,哪怕是个念头,我就很难受,心里疼得厉害。”
“我什么都不懂……”
宝儿说着说着又想哭了,宝儿娘给她把眼泪擦干净,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你呀,不知道是传了谁的代,让人操心。”
“娘……”
宝儿娘说道:“行了,你哥说什么娘是不信的,娘跟你爹就在这儿住一阵子,让娘看看人,要是不成啊,你哭也没用。”
干净的帕子湿了一半,宝儿的眼睛红通通的,哭过了一场,心情竟然有些开阔起来,她弯了弯眼睛,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他人很好的。”
然而这个很好的人直到年关都没有回来,过年那天,外头车水马龙,往来都是送礼的高官勋贵,宝儿还是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长青这么久没回来是去了河南,同新晋指挥使孙盛一道,要从河南厢军中挑选一批锦衣卫。
明明去时,说的是十日之内赶回,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连封书信都不曾有。
宝儿强打起精神,和新聘的管家一起整理了各家府邸的礼单,拟定了回礼的章程,过年这几日挑着一些官场上亲近的人家见礼,说起来简单,或者说是对那些从小培养的大家闺秀来说简单,然而宝儿自己都觉出了自己的磕磕绊绊,接人待客半点不自然。
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贴切的话呢,有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白日的事情,明明那些上门见礼的客人每一个都是那么地有礼有节,可夜阑人静独自回想,宝儿总要忍不住去想,那些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撇了嘴角,眼神嘲笑,就连平日里一些慈眉善目的夫人们,在她的回想里也成了扭曲的光和影。
似乎所有人都在叫她的名字,耳边没有片刻能够安宁,有人笑声善意,有人则是古怪的拉长的调子,脸颊发热,唇瓣发干,宝儿一时又想起娘亲说的那位二表姐来,其实她和那位二表姐并不是很熟,可莫名地想起她来,心头就是一阵酸楚。
她不是那种什么都想要的姑娘,她没有要图长青什么,她是真的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他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她也喜欢。她没有觉得长青掌权是件坏事,但她却是真真正正地觉得自己在被抛下,她一点一点的配不上他了,也许到最后,她也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二表姐,临到头来,落得一声悲叹:太贪。
白皙的手缓缓撩开锦绣罗帐,忽然听见几声抽泣,那手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就落在了宝儿的肩头,“生气了?”
宝儿泪眼朦胧,下巴被轻轻地抬了起来,借着雪光,长青用帕子一点一点地给她把眼泪擦去,他坐在床沿,语气轻缓,“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紧赶慢赶都没赶上陪你过小年夜,我该打。”
长青说着,握起宝儿的手,在自己脸庞上碰了碰,他靠得近,大冬天身上竟然还带着一股汗湿气,衣裳也不如平日的整洁,脚底下沾着雪泥的长靴都还没脱,显然是连夜骑马赶回来的。
宝儿抽噎几声,“下次不许这样了,至少传封信回来。”
长青弯了弯嘴角,替她拢了拢发丝,语气轻柔道:“傻丫头,人都耽搁在路上了,哪里还传得出信?这次是特殊情况,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长青的语气总是很温柔的,宝儿却听得出这其中的差别,他每次反问别人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
第89章
宝儿就不说话了,披了件衣裳起身,正要去给长青取干净的衣物,被他按住肩膀。
“大半夜的,不折腾了,”长青语气里带着些许倦意,嘴角略弯了弯,说道:“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不值几个钱,胜在新奇,明日陪你去看。”
宝儿嗯了一声,半撑起身子,替长青解了外衣,放在屏风上,这会儿屋里点着炭盆,上等的银丝炭不见明火,不呛也不冷,长青也就由得她从被褥里探出身子来,只是给她掖了掖。
发冠端正地摆在床头,长青和宝儿的发散在一处,拢进枕头缝隙里去,打眼瞧着分不出彼此来,宝儿听见长青呼吸声都还带着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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