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富绅盖房子的概念与北方很不同,好像并不在乎房子有多大,功夫都用在材料和刻镂上了。”
“是这样吗?这我倒没想过。到底是画家,眼光和思维方式都与众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是画家?”
“哦?”叶英呆一下,“听玲珑说的吧,要不就是警局的人说的。二楼是旧时候小姐的绣房,你上去看看?”
他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玉衡满腹狐疑,却也不便再问,遂沿着仄仄的楼梯登上二楼。也是一色的雕花窗棂,从窗口望下去,仅仅可以看到外面人家的层层屋檐和自家的小小一方天井——从前的小姐,就是坐在这里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一边艳羡男丁的自由,一边手不停针地守着自己的光阴的吧?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对于今天的女子是无法想象的。然而在旧时,这就是她们的一辈子,“光阴”不是一个大而化之的形容词,而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名词,因为她们是这样清晰地看着照进院落的这一束太阳光一点点西移,从明到暗,直到点灯时分——于是一天就这样过去,明天再周而复始。
玉衡打了个寒颤,又扶着墙慢慢下楼来。
叶英带她来到一座古老祠堂,故意先不进门,却绕到后墙,指给她看一座封死的小小门洞,考她:“猜猜这个门从前是做什么用的?”
“狗洞?”
“不是。”
“那么是厨房后门?”
“难道是人死之后棺材出入的地方?”玉衡以为这次一定猜对。
不料叶英公布答案:“都不是,是给女人走的。”
从前的女人这样没地位!玉衡气结,悻悻地说:“不该封死,留给男人走!”
叶英笑了,推开祠堂门引她进去。这座叶氏宗祠始建于唐代末期,重建于明代末期,后经不断翻修得以保存,直至今天,总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如今又在翻修,空荡荡庭院里,靠墙堆着木材,地面铺满木屑,踏上去软软的,闻得到刨花的香味儿,感觉十分古雅,仿佛一步步踏进历史深处。
玉衡感喟:“从前同楚雄去英国旅游,在福特拉斯小镇参拜莎士比亚故居,不过是普通的两层砖楼,却修整得非常完整漂亮。那时候曾经感慨中国的土木建筑经不起岁月侵蚀,两三百年的建筑十分罕见,就连故宫也是千疮百孔。这次来江西,才让我意识到自己真是坐井观天,原来在山村里保留着这么多的老房子,也真庆幸他它们远在山村,才躲过了浩劫洗礼。”
“不错,虽然很多老建筑的精美木雕都被铲平破坏,处处留下那场革命的孽迹,但比起很多大城市来,总算是轻伤了。”
玉衡非常后悔没有带相机出来,这雨中的古老祠堂无一处不是良辰美景,幽艳钩沉。而且,叶英确是个好导游,他似乎非常了解她喜欢什么,想看什么。
叶英说:“那边有棵千年古樟树,都说许愿很灵的,我带你去。”
其实玉衡对这些迷信传说倒是向来没大兴趣的,但叶英介绍说:“樟树易活,但是很难成材,十樟九空,哪怕只是生长过程中断了一根枝子,弄成疤洞,整棵树都会从这里烂下去,形成一个树洞,作为木材来说也就废了。小时候我们常藏在树洞里玩,夏天时可以睡在樟树洞里乘凉,觉得很开心。长大了再回想起来,才觉得那些树其实很可怜。”
“岂止可怜,简直惨烈呢。”玉衡第一次听到“十樟九空”这句话,不禁再三回味。多么追求完美的树,只要受过一点伤,就宁可整棵树空掉。这样想来,能够成材的香樟树真是不易,难怪樟木箱子那样尊贵。
到这时候,她已经清楚地觉知,虽然叶英没有殷勤的话语,却一直在努力逗她开心。
走出村口,果然看到壮茂的老樟树下有很多人拈着香在绕树慢行,叶英说,绕树三圈,愿望会得实现。
玉衡因为刚刚获得的知识,对老樟树油生敬意,且也难却叶英盛情,便也去买了香来绕树走着。慢慢走了一圈,却发现脑子里空空的。楚雄已死,纵然她绕树百匝,他也不可能活转来。如此,又有什么愿望好许?
婚姻亦如香樟,哪怕只是断了一根枝子,也可以慢慢裂成一个巨大的树洞。更何况,她的婚姻不是折枝,而是直接雷劈腰斩,她的心,比樟树洞更加空落荒凉。
她没能绕完三圈,就半途而废了。正如同她的婚姻,走不到头。
叶英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没有。”
“为什么?”叶英努力开玩笑,“你是一个知足的人,没什么愿望可许?”
“不,是我太贪婪,天下所有的神集中力量,都不可能使我愿望成真。”
叶英明白过来,不再问。
然而玉衡却又突然推翻自己的话:“不过,我好像看过埃及神话里,有位女神可以做到。”
叶英自自然然地接口:“她叫伊茜丝,是死神欧西里斯的妻子。丈夫被亲兄弟害死,伊茜丝乘着纸莎草的小船漂泊在尼罗河上,四处搜寻丈夫的尸首,两次令他复活。”
“真是一个忧伤的故事。”玉衡有点意外,这叶英举止言谈统共不像一个货车司机。
她赞许,“你懂得很多。”
“是玲珑,跳芭蕾舞的都迷信神话,所以……”叶英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因为下雨,山路泥泞,江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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