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玉衡苦苦跟踪,正如在丛林间极力寻找动物踪影。而当她远远看到楚雄时,又恰如望见那只浮出丛林的长颈鹿,努力掩藏却朗然醒目。
她凄苦地望着他,有时候他独自外出,有时候同玲珑在一起。他揽着她的肩,好像前面有枪林弹雨,她需要他的保护。
玉衡到这时候已经流不出泪来,只有恨意越堆越重,重得似一座山压下来,教他与她都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天,她一字一句回忆着与“叶英”的短暂相处,想起他每句话每个神情每次握手。难怪她一直觉得不对劲,根本他一直站在楚雄的立场上回忆往事,说他怎样离开思溪,怎样在养父母家过活,怎样争气做个好儿子,又怎样失去了初恋女友。而随着那些回忆,他一步步走回到过往的岁月中去,拨乱反正,让生活重新来过,赢回何玲珑的芳心,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而是按照计划中那样,大学毕业就结婚,一直相爱至今。
其间所有的歧路都被抹掉了,至于裴玉衡,在他的生命中就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三年的婚姻,她爱他爱得毫无保留,难道全是假的吗?是一段错误的旁枝,荒谬的插曲,误行的歧途?
为了修正生活的道路,他不惜杀死孪生哥哥叶英来取而代之,如果玉衡阻挡了他的计划,他也会杀死她的吧?他跟踪她,窥视她,陪她回思溪,约她上江岭,就是为了探听她的口吻意向。如果她那时候就发现了真相,他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杀人灭口!
玉衡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绞,疼得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伏在方向盘上艰难喘息,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疼。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握着利刃在她的身体里切割戳刺,毫不留情地将一颗心斩成血泥。阑尾已经割除了,下一次又轮到哪个器官?她的身体里压抑着太多的愤怒与痛苦,总得选中一样来做替罪羊。
很多人得癌症,就是这样来的。只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玉衡捂着胸口发誓:不,不,我不会死得这样窝囊,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已经整整跟踪五天了,除了晚上回宾馆睡觉,玉衡把所有时间都消磨在这辆租来的银灰色捷达上,火眼金睛,盯着楚雄的小区院门。不过从今天早晨起,她已经确定计划,把目标转放到何玲珑身上。
她们都是女子,旗鼓相当,但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也就优势立现。
电话铃响,号码显示是本市。
“我是方方。”
玉衡有些警惕,这方方对她一向无好感,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只听方方接着说:“你方便来趟昌南吗?”
玉衡放下心来,看来方方并不知她行踪。她调整一下呼吸,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李望在执勤时出了事,现在昌南医院急救,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方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一直喊你名字,你能来看看他吗?”
玉衡的心“忽”一下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他在下班路上遇到有抢匪打劫银行,顾不得自己既没佩枪又没穿防弹衣,冲进去以一敌三控制了局面,可是自己也身中三弹……”
“我马上到。”玉衡的眼泪一下子喷出来,掉头便往医院开,可是刚驶出几步,忽然想到,如果就这样出现,人们一定会问她为什么又回来昌南了,来了多久,有什么事?那样所有的计划就都暴露了。
她开着车子在昌南大道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心如乱麻,李望的一张娃娃脸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笑嘻嘻说:“轮到你了,讲一件你的秘密来听听。”
其实那夜在思溪,他们两个醉酒倾怀的记忆并不快乐,他在哭,她也在哭,笑的时候也像是哭,不,比哭更难过,他们是在借酒装疯,恨不得一同酒精中毒,就此变傻变呆,失去所有记忆。
死并不可怕,活着,尤其是清醒地活着,才是最最可怕的事情。
李望追踪青花的案子十年,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也早预料她可能遇难了,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死得那样惨,生不得留清白之身,死不能保尸骨之全!
比惨死更可悲可痛的,莫过于死无葬身之处,而青花之粉身碎骨,比此犹甚!尤其小麦的轻判,更教李望痛心。他破了案,却报不了仇,以后的年年月月,他都会锁闭在青花惨死的噩梦中,永世不得超生。
玉衡比任何人都明白李望的心境,他不是勇敢无惧,而是求死心切。
她懂得他,是因为当她发现楚雄活着的真相时,也恨不得可以立即死掉,从此不复记忆,再不用做出抉择。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真相。哪怕沉冤莫白,哪怕昏昏噩噩,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容易过活。
玉衡故意延俄到黄昏时分才来到昌南医院,但是方方说:“探视时间已过,你明天再来吧。”
“我刚下飞机,看他一眼马上就走,不会多耽搁的。”
“警局同事刚才来过,一大帮人闹哄哄,医生已经警告过了。”
玉衡无奈:“医生怎么说?”
“肺与肾都受到严重损伤,但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方方一副代言人口吻,“谢谢你的关心和慰问,等他醒了,我会转告他的。”
方方的冷淡教玉衡有些吃惊,明明是她通知她来看他,如今倒又这般拒人千里。但同时也让她放心,想必李望已经生命无虞,故而方方再不理会什么临终愿望,重新将夺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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