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还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大主任笑了笑,“都是同事,应该的。去了普通病房之后你可要多加留意,病人恢复期间情绪波动可能会比较大,家里人要忍让着点,一切以病人的身体为重。”
苏黯勉强地应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
心外科的大主任走了之后,苏黯也走了。
住院部在楼下,宽敞的走廊里微风徐徐,苏黯快走了几步,洁白的裙角被微微吹动。
她心里头揣着事,越思索走得越快。动了那么大的手术,他还想吃苹果?他的那个食道,这两天能喝下去两口粥就不错了,他还能吃进去苹果?苏黯抿了抿嘴角,把心里的火气又压了压。
她还没原谅顾曳呢。他住院的这两天虽然把有关于她母亲的事情跟她解释了清楚,可是听完了真相之后,她的心情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加压抑了。
……
“……姑姑,今天是星期一,我妈妈呢,她怎么还没下班?”
“苏黯……你母亲救过我,但我把她害死了。”
其实……并不是害,准确地来讲,应该是连累这个词更为准确。
她母亲确实是溺水身亡,但那是一个寒冬,一个湖面能结成冰块的寒冬。
傍晚时分,几个小孩子在结冰的湖面上玩耍,冬天的太阳消失得很快,很快,天黑了,冰面上传来一声咔嚓的破裂声,冰上的人纷纷坠落。寒冷的湖水刺骨般得冷,湖上没有别人,四周是出奇得静。
四五岁的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他们只觉得冷,只觉得难受,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事情发生在一个新建的公园里面,顾曳说他当时恰好路过,救上来了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看我跳下去了,就也跟着下去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水凉又深,抱着一个小男孩,很快就没力气了……”快要沉底的时候,那个女人拉了他一把,他上岸之后急着去打120,那个女人却又跳了回去,去救另一个孩子。
“结果是什么,你知道的。”
那是她母亲,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程和离奇经历,她母亲……就是这样死的。
顾曳说他其实没想刻意瞒她,只是时间过了太久,他认为就算他现在再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当年那个女人的女儿。”苏黯问他。
“我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苏黯追问。
顾曳说,他当时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第一次遇见了她。“但第一次认识,还是高中的时候,在商厦门口,我帮你抓小偷那次。”
那年秋天,她钱包丢了,小偷从商场里跑出来,她没能跟上,眼看着人就要没影儿了,结果正遇到他在路边停车。她丧失理智,强占他后车座上让他骑了整整九条街,结果后来小偷抓到了,钱包也拿回来了,但一打开钱包,才发现原来里面除了一张学生证和两张照片,现金只有5元钱。
“那两张照片,都是你跟你母亲的合影。”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所以她打开钱包的那一瞬,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人生都是个圆,画来画去,最后只会让人忘记了起点和终点。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他也是从那一次才开始体悟到,这个世界说大真大,说小也真小。
“我承认你后来转学的时候,我最开始对你有好感,都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但一个死去的人,留下的只是印象,印象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就像白水沏茶,越冲越淡。
那个在生死关头拉了他一把的女人,因为他的冒失和冲动,丢失了自己的性命。他忏悔,他内疚。所以他出国前的每个月都会到她坟前扫墓。
她转学跟他同班之后,他扫墓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他性格内向,戒备心也强,而且这期间经历了那么多年,他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有什么心里话,与其跟活人分享,不如跟死人诉说。
“我把你母亲当朋友。”
家庭的压力,他所有想发泄的东西,他一字不漏,全都倾诉给了她的母亲。可是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他曾经的阴鸷,曾经的愤慨,都在遇见她之后,烟消云散,生活也随之有了转机。
他很清楚,也很清醒。
跟她母亲无关,真正留在他心里的,一直割舍不断忘怀不了的,还是眼前这个爱哭爱笑的小女人。
——一个能牵扯他情绪,让他也变得爱哭爱笑的小女人。
“别恨我,苏黯,我是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母亲。”上岸之后他第一时间拨打了120电话,他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就算他当时没有离开现场,而是重新跳进水里继续救人,凭他当时的力量和体力,他也不可能把她母亲救上来。
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他跟他一起溺水身亡。
“所以你别判我死刑,我不能,我也绝对不会甘心……让当年的一桩事而改变了你和我现在的关系。”
他是间接造成了她母亲的死亡,如果他遇上了一个理想主义者,那个人会告诉他,如果她母亲不救他,不救那些孩子,不跟着他跳下水,那她后来也不会溺死。
但那都只是如果,那都只是美好的幻想,是泡沫,是虚无。
人,没办法替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做任何选择。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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