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至少没理解,将军想。不知为何,医生这句话还是让他有些舒服。那首歌曲已经进行过调查,是中国一首年代颇久的老歌,一时看不出和军部的目的有无关联。
“那么,医生,”艾伯尔将军见没什么可做的就站起身,“我等着您的诊疗方案。”
李默梵已经停止了唱歌,正默然望着房间里的几个人。
“当我们最终需要他出现在人前时,我希望他看起来健康些。”将军最后说道。他走出房门,回到车上,让司机将车驶回军部。
第二天,贝特里医生遣人送来了新的医疗方案。艾伯尔将军匆匆浏览了一遍,除了和以前一样,大量记述李默梵曾受到的j-i,ng神损伤有多严重,以及大段大段的症状描述,长时间发呆,有时走动,对医护人员的照顾毫无反应,对淀粉和r_ou_类食物不感兴趣,喜欢微酸的果汁……贝特里医生在大吐苦水,将军认为。他耐着性子看下去,医生总算接下来写道,综上所述,之后是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术语叠加,然后终于开始说人话,鉴于李的思维可能回到幼年时期,建议找一两位懂得中文的人——当然最好懂得心理学知识,与他用中文直接交流,启发病人开口说话,以童年记忆作为切入点,逐渐引导他回到现实,恢复记忆。
艾伯尔将军的第一反应是可以试试,但是他随即想起这方法并不新鲜。去年,李默梵甚至与家人见过面,他的父亲和妹妹被特许探视,结果令人失望,他对他们的关切和呼唤毫无回应,完全置若罔闻。
大概贝特里医生也想到了这点,因为他接下来解释道,这一方案是根据长期以来的治疗与观察形成的。李的状况比去年有所好转,现阶段采用中文沟通应该是适宜的。李默梵不懂德语,而我们不会中文,用英语的效果差强人意,仅靠药物不够。
艾伯尔将军把报告合起来,放在桌上,陷入沉思,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张面孔。那是一张貌美如花的少女的脸,乌黑的眼睛,一头黑发如一匹闪亮的黑缎。那时候在社交界因其古典与雅致,她被形容为珍珠坠子。来自北平的傅蓝,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凯特琳娜公主最喜欢的女伴,陪她出入宫廷,谁会想到傅蓝竟留下了这么一个巨大的难题。这几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关照李默梵,傅蓝留下的孩子。
这些回忆只是瞬间出现,转眼间,他的思绪又回到眼下。也许贝特里医生没有那么无能,他是现在留在德国的j-i,ng神科医生中经验最丰富的。随着种族主义的扩张,许多并非拥有雅利安人完全血统的人才离开了这个国家。时间紧迫,如果让希姆莱抓到机会带走那个男孩,陆军军部将处于被动,并且一无所获。
“我学过拉丁语、法语,和很多人一样,我有段时间是在英国受到教育,所以也说英语。”亚兰蒂尔坐在艾伯尔将军家的沙发上,对面坐着艾伯尔夫人,还有两位衣饰华贵的年长女性。他漫不经意地补充道:“还会说一些中文。”
艾伯尔将军开始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他没有想到今晚的餐会还没开始就听到了这样的意外。他没有发问,因为他的妻子一定会好奇地替他问完全套。
“我年轻时深深向往过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克里斯汀·艾伯尔煞有介事地说,“格恩先生,您是怎么想到去学中文的?又是怎么想到学习催眠术的?”
艾伯尔将军在心里为自己的妻子赞了一声:问的好。
“中文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复杂、优美、富有表现力的文字之一,其魅力足以让任何人着迷。”亚兰蒂尔微笑着说,“而催眠术,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治疗的方式,或者说工具,使用时需要格外谨慎。心理学十分博大,而且深不见底。当人患了心理疾病时,就如同堕入黑暗的深渊,从此难以感受到生活里的各种美好,那种痛苦无法形容,健康的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我从事心理治疗,所做的就是往这个渊壁里抛下一条绳索,协助病人脱离深渊。”
宴会厅里此时灯光柔雅,乐声迷人,他的声音里有种舒缓而令人放松的特徵,几位夫人迅速进入状况,纷纷点头。科特男爵夫人把身体略略前倾,答道:“确实如此,我真高兴听到您这么说,要想让别人明白内心的忧虑是多么不容易,我遇到伤痛的事情时,总是不知所措,只能强自撑持,深埋心中。”
“我能感觉到您的坚强,”亚兰蒂尔温和地对这位身材高大的夫人说,“但我建议您向身边的亲人、朋友倾诉。真正痛苦、生病的,通常都是那些高贵地忍受、包容并支撑他人的人,而整天愁眉不展,以泪洗面的人却往往因为情绪有所发泄而其实身心健康。”
这番话真的触动了科特男爵夫人的心事。她的丈夫早逝,多年来一直独立抚养体弱多病的儿子,性格十分要强。但是周围的人总是更同情,更理解那些看上去柔弱且多愁善感的女人,而不怎么看到她力撑门庭的苦楚。她看向亚兰蒂尔的目光开始变得专注而重视,甚而有些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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