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开始放戏曲,阿婆这个习惯十年如一日,比新闻联播还准时,咿咿呀呀的声音蔓延在衰颓的街道,有种亘古不变的沧桑,她今日放京韵大鼓,这一段“哭黛玉”尹蔓听了十几年,已经会背了。
姜鹤远道:“我们先来谈第一个,尹蔓,我渴望占有你,你有没有渴望过占有我?”
“……”
他们都知道,她的占有欲不比他少。
“但你不应该那么做。”她说,“就算我再想把你占为己有,我也没有真的那么做。”
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他做了,而她没有。
姜鹤远一针见血:“你不是没有那么做,你是做不到。”
两人力量悬殊,若是今日彼此位置颠倒,尹蔓未必能够控制住不把这个yù_wàng变成现实。
姜鹤远一旦冷酷起来,真是一点台阶也不给她留。
“人性如此,避免不了。”他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我来说,爱就是占有,但我以后会学着克制,如果克制得不好,你尽管惩罚我,可不可以?”
说来奇怪,在他爱上她之前,并未发现这竟会是他的爱情观。他活得太理智了,感情长期受到压抑,一旦理性失控,感性便轻而易举地走入极端。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当一个素来高傲的人愿意低下他的头颅,总令人无法拒绝。
尹蔓一声不吭,姜鹤远继续道:“第二个,不平等。”
这才是重点。
“我知道你想要平等,我问你,你要的是地位还是感情的平等?如果你要的是地位,那我们接下来的话都不用再谈。”
他们心照不宣,以他的地位,她就算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
姜鹤远:“所以我们只说感情,但是尹蔓,你有没有想过爱情是没有平等可言的。所谓平等其实是一个谎言,你在追求的,是一个理想化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辩证法里有一个说法,矛盾斗争是推动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力。”他有条不紊地说,“感情在相互倾轧中深入,你要的势均力敌,只能维持片刻的风平浪静,爱情说到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总有一个人会占据上风,有时是你,有时是我。”
他分析得有理有据,尹蔓哑口无言,干巴巴道:“可是你不应该羞辱我。”
这件事是他理亏,他总是在替她拿主意,无论是试探她、教训她、引导她,归根究底,他以一种权威的家长心态,完美在尹蔓身上复制了姜父对他的模式,楚央的事他没有相信她,因为根本不信任她可以处理好。
“我说过,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姜鹤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尹蔓,这两年来,除此之外,我有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楼下的收音机里,四胡起承转合,一个女声字正腔圆地唱:“难为你知轻知重得人意,难为你软语柔情解闷怀,难为你问饥问饱随着手儿转,难为你早起迟眠耐着性儿捱……万种的温存千般的亲爱,就是我那骨肉的亲人也赶不上你来!”
尹蔓无法自欺欺人。
长腔一收,甩板“哐”地一拍。
她答道:“没有。”
姜鹤远接着问:“那你现在提出分手,对我而言公不公平?”
木板鼓板叮叮咚咚地响,婉转的唱腔三长两短,参次不齐:“天地深恩我还未曾报,就是那结草衔环也不称心怀……”
尹蔓苦笑:“提分手的不是你么?”
她不像他绝情,她说不出分手两个字。
“我是为了,”姜鹤远顿了顿,“吓唬你。”
“你没有吓唬我,”她拆穿他,“你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过要和我分手,我知道。”
这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姜鹤远沉默片刻,问她:“尹蔓,那你有没有一瞬间质疑过我值不值得你爱?”
她不说话。
半晌后,姜鹤远拍板定案:“既然爱了,就没有无辜者。”窗户终于被合拢,他关上锁,“走吧,该回家了。”
尹蔓快被他说服了。
她扶着窗台,说不清是无奈还是什么:“姜鹤远,你真的很适合去搞传销。”
“只要你能听进去。”他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句句皆如蛊惑,“乖,回去了,嗯?”
不能回家。
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还有事情没解决,还有东西在扯住她的脚步。
他还在主宰她。
“我现在脑子很乱,理不清楚,”尹蔓坐在沙发上,烦闷地说,“我要好好想一想。”
她性子倔强,姜鹤远没有逼她,转而道:“你今天出来,本来打算去哪里?”
尹蔓坦白:“准备回云市。”
任何事都有代价,她离开了邵江却爱上他,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她被吓到了,只想赶紧走,离得远远的,最好让他找不到她,现下只有离开姜鹤远,她才能思考。
尹蔓按着额头:“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她一遇上他,意志力就不坚定,自我摇摇欲坠,成为他的附属品。
话音落下,姜鹤远久久无言。
他耐心地问:“那你究竟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尹蔓不知道。她可以与邵江非黑即白地对抗,可是对于姜鹤远,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才会如此彷徨。
“要过年了,”姜鹤远说,“你先和我一起把年过完。”
他与yù_wàng勉力拉扯,艰难地给她安排:“然后我送你回昭市,你跟着老吴进报社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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