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了垂眸,攥紧了手,手中宝剑的剑柄将细嫩的掌心磨得生疼,却恍若不觉。
···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后好不容易空了的天牢再次装的满满当当,辽东王一系的叛党在新帝雷霆手段之下被连根挖出。天牢最里间把守最严的地方关着最重要的两个犯人。
一个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一个是帝师之孙帝王发小。
不容有失。
身着长公主朝服的薛云图缓步而来,腰间挎着宝石装饰的名剑,头上的金簪将她的眉眼吊起,十五六岁的少女显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来。
她走过漫长的天牢走廊,停在了倒数第二间的位置。
“开门。”
精铁所制的牢门缓缓打开,方寸大的牢室倒也干净利落,只是逼仄紧密暗无天日。牢房里一身白衣的男子散发坐着,听到向东抬起头来,散落的发丝挡住了他骤然一亮又黯然下去的眼睛。
男子缓缓跪伏于地,手脚上的镣铐磕出清脆的声响:“罪臣卫瑜,拜见长公主殿下。”
“怀瑾。”薛云图扯了扯嘴角,没有丝毫笑意,“我来送你一程。”
卫瑜轻笑出声眼睛恢复了曾经的明亮,慢慢抬起头来,纤长的脖颈绷直,裸露在外:“多谢阿婉。”
阿婉。
宝剑应声出鞘,抵上那细白的皮肤。薛云图手极稳,没有丝毫颤动,一点都不像要杀人的样子:“怀瑾,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阿婉妹妹。”卫瑜似叹似笑,“怀瑾不悔,只恨妹妹……把旁人的过错,加在了怀瑾的身上。”
“旁人?”薛云图笑了笑,眼神明亮一如当年,“那崔家小姐,可不是怀瑾哥哥的旁人。”
卫瑜终于低垂了眼眸,声音里满是悲伤:“青梅竹马两无猜,原是我蠢笨不明自己真心,一开始就错了好莱坞。”他又笑了笑,仍是曾经那个晃花了京都少女的怀瑾公子,“怀瑾自去吧,便不劳烦妹妹了。”
他跪伏于地往前一冲,那宝剑就恰好刺破了他的喉头。薛云图手上一抖并没把利刃拔出,只撒了剑柄,呆立在那里看卫瑜滑倒于地。
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却没有一滴沾染到薛云图身上。他到底死在了她手上,就如她曾死在他手上。两清罢了。
薛云图半蹲下来,手掌抚过卫瑜的眼睛,将那一直低垂却至死都没有闭合的眼睛合拢,轻叹了一声:“你放心,太傅与卫家不会受你牵连。”
隔壁牢房传来薛安的声音,听在薛云图耳中如飘在云端:“他死了?”
薛云图没有答话,转身走远了。
“我却没这个福气,死在妹妹手上。”薛安静静听着那脚步走远,啜了口杯中酒,脸上绽出抹笑意。
···
当薛云图走出门外时,正碰上等她许久的傅砚之。傅砚之执伞站在那里,身边是细雨绵绵,那朦胧的雨帘将冷硬的人都衬得柔和起来。
“韵拾。”薛云图拂开身边的侍女,拎起裙摆紧跑了两步,跟傅砚之挤在同一柄伞下,“韵拾。”
她只细细唤着他的名字,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快速的跑动让她光滑紧实的发髻微微散开,划散的碎发中和了刚才的凌厉。
这是薛云图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需要旁人的怀抱。
傅砚之过去从不曾让他的殿下失望,未来不会,现在也不会。他伸手揽住宫装的少女,有力的臂膀微微僵硬:“殿下,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将他的殿下护在怀里,再不会重复前世的错误。
“本宫命令你,必须永远在本宫左右。”薛云图将脑袋埋在对方怀里,忽视了脊背上僵硬的手臂,“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知可追。”
薛云图方才已悄悄问过狱卒,在她前往天牢之前傅家的六公子就领旨见过了还未被撤销封号的辽东王世子。
她相信傅砚之,却不相信薛安那张嘴会说出什么好话。
所幸,这天上地下,傅砚之只听她一人的话。
那臂弯终于柔软了下来。傅砚之微微低哑的声音在公主的头顶响起,让她的嘴角不自觉绽开笑容:“臣遵旨,臣送殿下回宫后便去求见圣上。”
先帝赐婚的未来驸马已死,又是长兄为父,待字闺中的妹妹的婚事理当由兄长做主。
薛云图从他怀里抬起头,笑颜如花:“本宫已从皇兄那里请过旨意,当你金榜题名大登科,便是本宫洞房花烛小登科。”
她嘉和大长公主的婚事,自然要自己做主。
傅砚之闻言微愣,下意识便弃了伞,用两手环抱住了少女:“臣遵旨。”
那烟雨蒙蒙,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拢在了一起,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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