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一夫当关地把众人堵在门口,又陪着他们连连干了数十杯酒才骗得他们退开几步。只待他们一退步,卫玠立马把门锁得紧紧的,即便那帮反悔再闹的人再如何在外头喧闹,他都只当没听见似地。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子身上,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过去将它掀起,好好瞧瞧那人的模样。可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红盖头的边缘时又硬生生地止在那里,久久地不掀起来。
霏霜又假着声音道:“表哥,你才发现认错人了吗?”
卫玠把手指收回,带着醉红的脸坐在红床褥的婚床上,那下头有些许颗粒被碾碎的声音,应是仆人们备好的莲子。
他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将它捏紧:“不,我没有认错,我从来都不会认错的。”
霏霜得意一笑,装作责备道:“那你还不把我的盖头挑开?”
卫玠一面抚摸着她的手背,一面醉醺醺地道:“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反复地想,原来我一共有三个念想。在掀开你的盖头前我要告诉你,我想和你一个个一起实现了去。”
“哪三个念想?”
“第一,我想在万众瞩目中娶你过门,我想亲手掀开你的盖头,我想让你堂堂正正地成为我的夫人。”
他只说着两只手便轻轻将她的盖头取下。盖头底下的双眸里泛着泪花,她半晌沉默无言,抽了抽鼻子才开口道:“那这算是实现了吗?”
卫玠缓缓地点点头,“嗯”声答应时酒气熏人。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开口,因为一开口便是随之哽咽不止。卫家和钟家的恩恩怨怨到这会儿才算是被彻彻底底地抛诸脑后,也到这会儿他才敢光明正大地向天下向族人向先祖宣布那个钟家的姑娘将成为她的结发妻子。为着这一刻,他等了多少年呀!
霏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第二个念想呢?”
“我要带你踏遍颍川和洛阳的每一寸地每一片土,我要带你回到我们真正的家。”
他的声音更添几分醉意,可是眼神中闪着刚毅和坚韧,闪着对江北狼族的满腔仇恨。洛阳遍地的尸首,颍川满城的疮痍,兄长的罹难,逃亡路上的颠沛流离,哪一个不明明白白地刻在他的胸口?哪一个不唤动着他的国情乡愁?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实现吗?”
他这一声叹息虽在半醉半醒间,毕竟失望多过希望。
霏霜染红的指甲随着手指伸进衣襟,拈出那方钟翰遗下的纸条来,递与他手上:“这是小翰送给我们的新婚大礼。”
听到这个名字时卫玠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些,郑重其事地接过来,在掌心中细细摊开,上头只有一个大字:“歡。”
他晃晃脑袋,再揉揉眼睛,那字竟是用纯纯粹粹的卫笔写就,驱雷掣电,一气呵成,断非用了翰如烟海的钟家笔法拼凑而成。观其锋芒力度,简直与《顿首州民帖》不分伯仲。
霏霜虽然不知那卫家笔法究竟,也多少悟得其中道理:“我想小翰应当是想和你说,卫家笔法就当在最欢喜的时候练就。”
卫玠阖上眼睛,却是欢喜不起来,他将纸条往怀里揣回,眼睛中依旧遍是惆怅:“其实我还想,我还想和你儿女绕膝,子孙成群,将来我们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看他们写字作画,听他们讲在各处游历的故事……我们的院子里栽满着桑树,我们两人手挽着手,背靠着背,就像,就像那天我们被困在扶桑树下的时候……从那时候起,我便喜欢上师姐你了……”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他欢喜不起来了,偏偏在这最值得欢喜的的时刻,他终究是想到了自己蜉蝣般的生命,想到他那幅被五石散侵蚀透骨的身子,他不过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骤然熄灭。他还能奢求什么呢?他还能欢喜什么呢?
从前他都不过假装坚强,如今在这酒水面前通通招了供。他越说越是哀愁,越是哀愁酒劲越大,到后来直接便是头晕目眩地往后一仰,躺在床上不济人事了。
只是要命的是,他那么大幅身子非得压在她身上,真是把他翻个身又无力,抽身逃开又舍不得,只好默默接受着他身上酒味、汗味和体味的三重夹攻,被熏得也微醉。
他的体温掺糅进她的体温,他的呼吸带着她的呼吸一并起伏。她开始觉得怖惧了,好怕那个引着她的那个呼吸陡然停止,好怕那个温暖着她的身躯的身体悄然冰冷。
她发现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她紧紧拥着那个人大声呼喊,终究没有听见半丝回应。寒风吹开了窗户和房门,冰雪铺满了整个大红的婚床。红事变成白事,喜庆化作悲鸣,造威的锣鼓变成送葬的唢呐,华丽的婚服换作缟素的丧衣,那领首的人扛着巨大的牌子,其上一个大大的“衞”字赫然在目。
霏霜惊出一身冷汗,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来,连带着凉风习习吹进屋来。只是没有雪也没有唢呐,大红的婚床在金黄的朝阳光束中越发鲜艳喜气。
“对了,卫玠去哪了?”霏霜心里暗暗道,只听见纱帐外传来兴奋的拍手的声音。
霏霜忙出帐去看,只见得卫玠提笔站在案几前一脸兴奋的模样,瞧见她出来忙前来扶她,指着台上的书作道:“卫家的笔法,卫家的笔法我也悟到了极致!”
霏霜往那幅字上瞧去,只见他写的是一个“婚”字。落笔清晰果断,成字盛气凌人,果然是绝顶上乘的卫家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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