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廿雪急急地回答:“给你送药啊,我们家药房里的库存还是很多的,你缺什么,我都给你送去。才几天,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
她于心不忍了是么?
洛朝歌浅浅扬着唇角,正要回答,方儒一根教鞭忽然落到他的案牍前,他先是一愣,继而笑容苦涩了起来。方儒好像刻意与他过不去,以前到现在,他竟没有一次逃脱的。
“沈阙,你起来。”
在方儒面目表情的逼视之下,洛朝歌硬着头皮起身,倒是无惧他出什么刁钻问题为难他,只怕这位老先生喋喋不休,将他耳根子嚷嚷疼了。
好在方儒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么聒噪,叫他起来,便只训了一句:“沈阙,一别多日,这心浮气躁的陋习总也戒之不去,是何缘故?”
没等洛朝歌答复,他便自己接下去了:“我且问你,僖公十七年,何事?”
墨廿雪单手支颐看着好戏,她想,洛朝歌过多地把自己的才能用在书画兵法上,想必对四书五经虽深读但也并未精通,方儒一个劲儿要人背书更是横加为难,今日能看到不可一世的洛朝歌出丑呢。当日他还是沈阙,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么,情况自是又大相径庭了。
洛朝歌就是看到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目光上扬,翻着一点点挑衅的意味,本打算支吾不言,降身份瞒下去,此刻也作罢了。
“十有七年春,齐人、徐人伐英氏。夏,灭项。秋,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九月,会至自会。冬十有二月乙亥,齐侯小白卒。”
侃侃而言,从容不迫。
方儒本意刁难,并未想到今时今日的“沈阙”与往时往日的竟也迥乎相异,瞠目结舌片刻,一回首发现其余学子也均是一副难以相信之态,他便觉得自己这副如见鬼神的形容实是情有可原的。
“未料到离开幽都之后,竟将功课都捡起来了,甚是不错。”
方儒由衷地夸赞了一句。
洛朝歌径自坐下,掩着唇又咳嗽了两声,墨廿雪突然不想在这里多待下去了,他要是一直这么咳嗽,她肯定会心疼死,突兀把住他的手强制地说道:“现在,跟我回去治病!”
他摇了摇头。
“讳疾忌医,你怎么老是这样!”墨廿雪急了。
昔日在小石桥上,他也是如此,可那是,她心有微澜,却难以名状,不明所以,如今看透己心,会为他一点小病小灾而牵挂不已,一刻也舍不下。什么利用,什么安排,她全抛诸脑后,如果能换得他安好,她宁愿被他再骗上十次、百次,甚至是一辈子。
方儒已经走回了原地,他再要说什么也只能忍下,只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目光。
眼眸沉静,白衣孱秀,他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也好似一道孤梅瘦影,疏淡相宜。
此刻桌边的沙漏却已泄尽,方儒尚未发话,底下的学子们欢呼起来,方儒每当遇到这种境况便知是何缘故了,也不惊讶,便散了诸人。
洛朝歌如得囚牢乍放,长吐了一口气,缓悠悠地起身,将一侧的公主也拉起来,相视脉脉,宛如一对璧人。
身边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也有留下来看好戏的。他们是真没想到,那个似乎只对温如初矢志不渝的公主,有一日她这娇美的女儿态也会面向另一个人。还是一个才学完全不值得引人注目的人。即便方才洛朝歌背书还是惊到了他们。
方儒觉得如今的沈阙与先前很是不同。若非这面容依旧,他定要怀疑这人是假的。
气韵高蹈,灼而不艳,恰到好处的清贵,增一分太傲,减一分太俗,这感觉,很是复杂。
方儒也算识人无数,但今日总算服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有人能长到温如初那模样,也定然有人能长到如沈阙这般的。
“沈阙。”
他一声长唤,洛朝歌谦恭地对先生作揖一礼,方儒皱着川字眉道:“我前几日怎听得有人风言风语,说我南幽的幽都公子温如初,乃是云州的那位世子?”
方儒果然是老古板,竟然到现在仍蒙在鼓里。
就连墨廿雪也是一脸无奈,“那不只是传言,而是确有其事。先生,您难道不知道……”
洛朝歌咳嗽了声,墨廿雪知道这声更多的是警示的意味,这事跟方儒说多了也没用,本来对方儒便不该有什么太大的期待的。墨廿雪直是无奈。
方儒被墨廿雪说得一惊一乍,好半晌不能回神:“我,竟教出了一个云州世子?”
洛朝歌觉得有几分好笑,“的确如此,那温如初,给您当了三年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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