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谢走下来,正看到二叔家厅堂里新装的闪亮的电灯。灯光昏黄,然将屋子里照得什么都很清楚。二妈在吃饭,二叔和堂哥们都不见了。
“你去哪儿了?一家人四处去,满城在找你。”二妈劈头就问。
“我转了转,你又不是没见到我出去。”
“吃饭。碗筷自己拿”二妈不说别的话,继续吃饭,她把碗盆敲得山响,璧郁不受影响的,继续吃。
将近深夜,二叔和两个表哥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来了,看见她,马上紧紧抱住。“你去哪儿了?小郁,我和你哥找了你一晚上。”
“我和你二妈说了,今夜你还找回不来,就去警署司报警。”
璧郁低着头,紧捏着衣裳,一句话不说。
二妈在一边不住气歪了鼻子。“瞧瞧,瞧瞧,你养的什么白眼狼!”
她没再提起成绩的事情,那天的事,二叔叮嘱她注意安全以外也没再多提。可是在这之后的无数个夜晚,她每每被噩梦惊醒。梦里是明德女中的样子,那儿比现在的学堂要大许多许多,有高高的楼房,宽阔美丽的山水,男男女女,穿着同样的衣服走着,其中两个人手牵着手朝她面前走来。其中一个张口道,你怎么了?
第三年的时候,雏烟和方琬瑜已经考走了,四年的学业,两个人只念了两年半就考上了,据说还是在鼎鼎的名次,着实成为学堂里的一段传奇。大家说,“青城有雏烟”这句话果然名不虚传,沈家的小姐和方家的少爷,从小就是相配的……
璧郁想,
雏烟小姐她,大概不晓得吧,她的骄傲,曾经逼得一个女孩儿,生生喘不过气儿。
三年里,除了寒暑,她已经很少回二叔家,她每晚读书,强迫自己一遍遍习得冷僻的字和式子,她已经能傲视同班的同学了,她真的努力了,真的尽力了……
第四年期末,她打听好考中学的门路。拿着攒了三年的钱,和二叔说也没说,一个人搭乘马车就去了省城。后来想来,那时候的胆子,真真大地滔天。她又没有一个人可值得托付,只知道要去哪儿,明德中学,要带什么,□□和成绩。至于该走什么路,吃什么,准备什么防身,她当时万万忽略了。一个在路上有不测呢?大概觉得,每走一步,哪怕死在外面,都比什么都不干忍受安排好过太多,她太过迫切地想找另一片天,一片好好呼吸的天地。
后来的日子里她就呆在家里等候消息。家里并没有人管她。她回过头来才记起,那段日子不止家里,整个青城都乱得厉害,二妈和堂哥们惶惶的,每天都在收拾东西,变卖钱物。那时候大总统死了,南方和北平断了联系。二叔跟的段将军在和其他两派争抢地盘,兵马在城里四处走动,打得不可开交。这些她当时并不晓得。只一门心思地等在家里。六月二十八号那天,有邮递上门,送了一封信。开头就是“喜报”两个字:
学生唐璧郁亲启……
末款是,c省明德中学,民国四年陆月二十柒日。
她考上明德女中了!还是半免的学费。她不必给二叔带很多麻烦了。她是不是也可以作自己的主,可以和沈雏烟一样,一样优秀,骄傲地走在众人前面,不再是一株萤火,可以像星星明月那般耀眼。她是不是,也可以站在方琬瑜面前。
她的哭和笑都是他的。
那少年。
从第一眼见到就如飞蛾扑火般喜欢了的少年,他们是不是,也可以,靠得近一点。有一天,像看雏烟一样看着她。
那样的日子有多久还能实现璧郁究竟没有数过。当她把录取书拿给二叔的时候,二妈冷笑一声,当场抢过来撕掉了。
薄薄的一张,顷刻化作了无数雪片在她眼前盘旋,停不下的,璧郁努力的想要抓住其中一个,却一个也抓不住,有一张落到她脚边。是半个红底的“喜”字。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张开口,拼了命地咬住二妈的胳膊,眼泪毫不顾忌地流出来,二妈肥圆的胳膊滚了滚,把她拖到墙上。
“你个祸人精!家里都这样了你还要去上学,你还有没有心!”
她哭着喊着看向二叔,二叔只低了头跟她解释。小郁,这个学,你真的不能去上了。省里现在乱得要命。二叔的人跟北方结了仇,咱们全家都要往南方撤,青城现在根本呆不得……
☆、第四章
那般恍恍惚惚的,璧郁跟着二叔一家,在南方流落了有三四年的时光。她和二妈住在一起,有两年是在江西的山里,另一年在浙江乡下,虽然衣食不必担心,可还需要四处躲藏。
生活了十余年的青城印象,那山水,那眉眼,于她就好像一场梦一般,越来越远了。
方琬瑜,沈雏烟……
学堂门口栅栏那儿她趴着看到过的种种,原来都不见了。就只有眼前,二妈粗鲁地拉扯着床褥,唤她,天亮了。
第四年秋里,二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躺在床上,发了烧,浑身滚烫。那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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