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不动声色,修长的指尖轻轻掀起车帘,皓腕如雪,逸出来一丝清冽的佛手柑香,声音也只是淡淡的:“沈大人,不必多礼。”
沈孟大胆地抬起头,看见她手指纤长,留意到右手无名指第一个关节上的那颗小小的黑痣,嘴边的笑容挽起来,意味深长又缱绻留恋。
他贸然继续往车内张望。
柔和透出几分纤弱的颈线——
弧度优雅j-i,ng妙的下颌——
不点而朱的唇——
车里的人好像察觉到沈孟大胆的目光,放下车帘的速度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快几分。
沈孟颔首道:“沈孟改日必当登府拜访。”
雕鸾马车里再没有任何响动,马车渐行渐远,车辙的声音亦越来越小。
昭瑜一边驾车,在前面碎碎念起来:“这沈孟竟是这么个大胆狂徒。他今日如此冒犯,来日还想登府拜访!”
“嗯。”车内的人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提点昭瑜道,“你胆子也不小,竟敢直呼当今武状元的名讳。”
昭瑜得了两句教训,抿抿唇,仍旧不满道:“行径荒诞,不过登徒子。郡主,我听人说,那个沈大人在君再来生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车里的人不动声色,却细细听起来。
“上次,这沈大人在君再来酒楼为了和人争一个雏妓,竟然大打出手,轰动了京都呢!上上次,他与一个北境的富商打赌,竟然赢下了那富商的全部家产,最后竟然如数奉还,只取了一文钱。还有上上上次——”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那当然——”昭瑜的眼珠子转了转,或许是郡主嫌自己太聒噪了,随即改口道:“那当然不是啦!我就是听别人随口说的!”
琅琊王府坐落在京城南的朱雀大街上,远远听见府前的铜雀铃发出清脆的轻吟。
马车一停,就见到管家李信在门口候着,小厮过来摆了脚蹬。
李管家的声音温厚柔和:“郡主回来了。”
“李叔。”李明卿颔首,昭瑜把车里的东西抱在手里,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了起来。
李明卿一身雪白的绸衫,长发如墨,眉睫浓长,白色的裘氅上绣着回字暗纹,贵而无华,整个人宛若佼佼的素玉,沉静如斯,夺目如此。
在昭瑜看来,这世上就不会有比郡主更好看的人了!
郡主长得好看,哪怕就是这样随意披一件裘氅也是最好看的!
天下间一定没有第二个人会比郡主好看了!
那个沈孟算什么东西!
竟敢——竟敢冒犯郡主——
那个登徒子!
还想要登门拜访!
这事情昭瑜一想起来就气得不行了!
李管家撑起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对她道:“老爷在书房里等着您了。”
李明卿望向书房的方向,夜已经深了,书房里点着烛台,柔和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在院落里的石阶上。
“何事?”
“郡主去了便知。”
穿过画廊,夜里的风大了起来,她听见雪花簌簌地落下。
书房门微微掩起来,透出一股淡淡的檀香起,推开书房的门,父亲桌上的烛台并着焚香的瑞兽香炉冒着的青烟猛地摇晃起来。
“父王。”
琅琊王抬起头,关切问道:“路上有事耽搁了吗?”
“从西郊白鹿寺上香回来,路上遇到一些事,便吩咐昭瑜绕了远路。”
李明卿的目光落到琅琊王背对着的墙上的画像上,纸帛的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画像上的人眉眼与她有五分的相似,端坐在树下抚琴。
斯人故去已有九年了。
“卿儿,你过来。”
听见声音,她回过神来,琅琊王端起一盏烛台,缓缓打开书桌上的卷帙,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被人用烟青色的翰墨圈出来几个。
她虽为女子,却是琅琊王和王妃唯一嫡女,在有意培养下,对于朝堂之事,她尤其敏锐。李明卿打量着案几上的卷帙,纵使已经过去许多年,父亲心中始终都没有放下那件事。
她暗忖,今天是什么日子?父亲又提起那段往事。
是了,昌平十七年,也就是九年前的今天,沈家举家被打入昭狱。
琅琊王的神色有些惝恍若失,继续开口道:“当今皇上颇为器重的右相,曾经是你沈世伯的副将。”
“右相沈光?”
李明卿思索,这些年她对朝堂之事也较为清楚。只记得此人曾经与沈家素来交好,本是一介县丞,后来由沈谦举荐成了江左盐运使,平昌十五年沈谦任兵部尚书,适逢蜀王苍术率兵攻打南朝西州十二府,立下战功。
当年沈家满门抄斩他并未受牵连,而今已经官至右相,也算是位极人臣。
李明卿不由补充道:“右相被重用确实是从沈家败落后开始,彼时朝中无人可用,他方被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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