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眼底燃起雀跃的欣喜,丽妃这才柔声笑起来。“去琴微殿只是顺道,我来,其实是要跟你说这个消息。”
“有多久了?”
“刚两个月。”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当年你说过,姜氏女子,天生傲骨,从未想过要与他人做妾。随我入宫这些年,虽然你知道我心里从未轻视过你,但到底还是因为名分而受了太多委屈……舒眉,跟我说实话,你可曾想过皇后之位?”
“想过。”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但你不给,我不会要。”
宸浩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肩,狐裘顺滑,她伏在他膝头,宛如一只温驯的小兽。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夜,静阒而漫长。只有沙漏流逝与雪珠儿打在屋檐上的熹微声响。温存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带话给你哥哥,叫他早作准备。”
“兄长那边,时刻待命。”
“事成之后……”他抬起脸来,望向深不可测的黑暗,眼中精光一闪,“朕要亲行大典,让你明正言顺的成为一国之后,从此与朕并肩!”
到底还是又到这里来了。
小雪初晴,琴微殿前一片金光灿烂。他看见云裳跪在自己脚下,跪在积雪辉耀的光影里。半年不见,她竟消瘦得像一张纸片。
“起来吧。”信步踏进内殿,身后早有心腹伸手摒退周遭闲杂人等。暗卫层叠锁禁,谁都不许上前。
云裳就站在他身后。如她所愿,现在,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了。“谢谢陛下肯来这里。”她面上一片素白,连丝血色都没有。可往光影交叠之处一站,阳光从身后洒过来的时候,还是美得能耀花人眼。
“丽妃说,你有话跟我说?”
“是。”她恭谨的跪下,“臣妾今生余愿,便是能跟帝君见这最后一面。”
他心里动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回头,“没人要你死。”
“臣妾明白,那是帝君仁慈。”她笑了笑,走近两步。“念着往昔一点缘分,始终都没有为难云裳。”丽妃都告诉她了,那些暗线、猜疑,如何布下的耳目,他又因何而失控暴怒。
她走近他,默默注视着那道背影,轻声说,“是我对不起你。帝君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关于沐家,云裳知无不言。”
他转过身,将那一卷奏章塞在她手里。“自己看。”
云裳很快看完。然后抬眼看他。“陛下因此而迷茫?”
“你觉得你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慢慢吐出这几个字,见他有些失望,却又了然的笑起。“但有一件事我很肯定。”
“什么事。”
“声东击西。”
白宸浩点点头。沐梓荣这个人他了解,从来是任何事都能在肠子里能绕出几个弯的,且对权势极度执迷,断不会轻易撒手。他不是看不到声东击西这层,他想知道的是……他用这种手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底想要藏匿什么东西?!
“野心。”轻薄的两个字随意飞出她的嘴唇。“帝君以为他想做什么呢?倚老卖老,仗着几朝的根基,功高震主,一味跟你拧着干,继续玩这种你进我退来回拉锯的把戏?又或是天真到权倾天下犹不足,仍想着加个官再圈些党羽吗?”
剑眉深蹙,他沉吟着。“你是说……”
那样的狼子野心,他不是没想到,也不是没防过,可明明暗暗的交手多少回,这件天大的事儿,到了也没落实过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一世为臣,这富贵荣极,沐家已经做到头了。”她看着他,脸上一片混沌不清的笑,“接下来,与其战战兢兢地的继续做你白家的臣,倒不如……”倒不如放手一搏,将这江山,易姓更名!
他目光里闪过凌厉的一记。“他果真有这么大胆子?”
“陛下可曾记得,我当初说过:借我的宠,换沐家之荣,盛极而衰,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从高处摔下来!”
那是他和她最初的同盟,怎会忘记?那夜的震惊过后,有过猜疑,但更多的是欣喜。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寻得一个知心知意……
云裳看他沉吟不语,默默走去书案边上,伸手在夹层里翻找。“盛极而衰,高处不胜寒,伴君如伴虎,越往高处走便越危险的这些道理……连我一个区区弱女子都能想的明白,沐梓荣他这种老狐狸又怎会不懂?”
既然想得到,自然也会一早提防。
“此般种种,横竖不过是做个姿态,让你以为胜券在握。”终于从夹层里抽出那册子来。“沐风行一早对我说过,人心如此,以为自己看透了,戒备便放松了。”
见她提起沐风行,他脸上滑过显而易见的不悦。云裳歉意的笑笑,将手中册页递给他。“我虽帮不上陛下什么,但这些东西没准却能派上用场。”
他低头看去,蝇头小楷娟秀俊丽,内容却是东一画西一笔。几个人名,一个时间,三两句话。又或者是官职名字,相貌描绘。
初看时,他很不经意。可匆匆几眼扫下去后,心中却如遭雷击,猛然大震。“这是——”
云裳点头微笑。是的,那是她苦思冥想,百般回忆,才一点点搜索出的蛛丝马迹。这些年往来于沐家的各种人际关系,尤其是沐风行私下见的那些人……之前有几年,她总扮作书童跟着他到处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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