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醒她为苏超光准备一份礼物,这份礼物不一定昂贵,但必须别致,必须出人意料,并且能代表爱情。她说她已经准备好了。我想看一看她准备的礼物,她不让我看,故意做出神秘的气氛。
杨春光在我们去北京之前,赶回来跟牛红梅办离婚手续。办完手续后,他们站在兴宁区人民政府的门口握了大约两分钟的手。他们暗暗使劲,总想使对方的手疼痛。彼此都疼痛了一下,手指离开了手指,他们发出友好的微笑。牛红梅由微笑发展到大笑,由量变到质变。她的笑声使马路上的汽车停了下来。杨春光站在一旁说,这有什么好笑的,离婚有什么好笑。
走出北京火车站,我看见一双手、两双手、许多双手举着纸板,我在纸板中间寻找牛红梅三个字。我的目光越过一块又一块纸板,没有看见牛红梅的名字被人举着。我们随着人流往前走,走了大约十米,我看见拥挤的人群之外,有一块纸板被人高高地举着,上面写着牛红梅的名宇。这块纸板比别人的纸板高出一倍,所以我能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它。
我的目光沿着纸板往下滑,我看见粗壮的手臂,人头呢子大衣,呢子大衣的下摆盖住一颗人头,人头下面是一件棉衣、棉裤、大头皮鞋、水泥地板。这块纸板之所以举得如此之高,是因为它是由两个人共同举起来的。举纸板的人坐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当他看见我们时,他从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跳到地面,他像是突然缩小了一倍,由高大变得平凡而普通。他先付给另一个人20元钱,等那个人走开了,他才转过身来跟我和牛红梅握手。他说他叫边鼓,欢迎我们到北京来。他是苏超光的朋友,昨天下午,为了那部冲刺金鸡奖的影片,苏超光被导演临时拉到保定去补拍镜头去了,预计今天晚上或明天赶回北京,我们的吃、住和游览由他负责。
这个名叫边鼓的人身高不足1米6,比牛红梅还矮半个脑袋。如果你把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分开来看,没有一处不优秀的,但是当它们组装到他的脑袋上时,却夸张变形了,他的面孔与国外许多现代派画家笔下的面孔极其相似,好像是有什么重量长期压迫他的面部,那些绷紧的肌肉会因重量的消失,在某一瞬间突然恢复到正常位置,而这一瞬间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他拦了一辆黄色“面的”,把我们拉到电影制片厂附近的一家宾馆。我和牛红梅分别住进三楼的两个单间。房间里有暖气,我们把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边鼓坐在牛红梅的房间里,和牛红梅聊天。边鼓说他是从陕西来的自由撰稿人,每天靠一把剪刀加浆糊为各地的晚报、小报提供影视拍摄动态和电影明星的照片,以及介绍影视明星的文章,偶尔也与别人合作写写剧本,现在苏超光他们正在拍摄的电影唱遍天涯,就是他和另一位北京的作家合编的。他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名字,常常会把我吓一个大跳。那些我在电视里或报纸上看见过的明星,现在就在他的嘴里滚动着。他每说一个演员的名字,就用右手拍打一下他左边的胸膛。他的胸膛像一面鼓,被拍得咚咚地响,仿佛拍得越响,他说的话就越真实。
为了陪我们,他在三楼也订了一个单间,他说钱都是苏超光留下来的,不花白不花。
我遵照他的指示,在共进晚餐时点了几个好菜。他说点吧点吧,反正苏超光有的是钱。
用罢晚餐,我们仍然回到宾馆牛红梅的房间。边鼓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继续说演员们的轶闻趣事,他的嘴角堆积了两团白色的泡沫,我都为他感到累了,可是他还在说话。我说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走了,你陪了我们半天时间,也挺累的。他说不累,一点也不累,苏超光反复告诫我要陪好你们,我怎么能不陪好你们呢
牛红梅从她随手携带、有备无患的坤包里,抓出一把红豆递给边鼓。牛红梅说我们什么也没带,就带了一口袋红豆。边鼓双手接过红豆,说这就是王维诗里写过的红豆
牛红梅点点头。边鼓说这就是用来表示爱情的红豆牛红梅又点了点头。我们以为他拿到红豆后,会知趣地走开。谁知他又以红豆为话题,说了两个多小时。他离开牛红梅房间后,我们累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边鼓带我们去颐和园。我们爬了佛香阁,荡了昆明湖的舟,晚上回到宾馆,边鼓去找苏超光。苏超光还没回来。我对边鼓说,他怎么能够这样,他把我们骗到了北京,自己却溜了。边鼓不停地搓着他的手掌,说他也有他的难处,他得听导演的。你们再耐心等一等,或许明天他就回来了。如果他不回来,我陪你们去游长城。你看怎样
边鼓用讨好的口气,征求牛红梅的意见。牛红梅说你问我弟弟。我说他再不回北京,我们也不玩了,我们回去。边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一会儿拍脑袋,一会儿摸下巴。他说怎么能够这样呢你们刚来就想走。你们连长城和故宫都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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