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夫人递了一块糖给萧景澜,萧景澜便乖乖接下吃了,小声说:“谢谢你。”
褚夫人说:“景澜,今日……英叡要娶一房妾,他虽说了要你休息,可偏房进门,你总要出去喝杯茶才像样子。”
萧景澜委屈地小声说:“茶好苦,要喝槐花甜汤……”
褚夫人说:“这是盛夏,哪来的槐花给你做甜汤?”
萧景澜焉头搭脑:“哦……”
褚夫人板起了脸:“你若让褚家丢了人,我就一把火烧了你这满屋子废纸!”
萧景澜慌忙把桌上的图纸抱在怀里,委屈地要哭:“不……不要……不要烧……”
褚夫人作势要把灯油倒上。
萧景澜害怕地哭了:“我去……呜呜……我喝茶……喝茶……”
这些图是宝贝,是……是他要……他要……
他要拿去给谁呢?
不记得了,可那一定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就算死,都不能弄丢。
褚夫人这才脸色缓和了些,对身后的丫鬟说:“给少夫人梳洗收拾一下,别让外人觉得,我们褚家苛待了疯媳妇儿。”
萧景澜瘦的厉害,他本就骨架小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这些日子又无人照顾他的衣食,看上去更小了。
丫鬟们把府里那些像样的金贵衣裳全翻出来,一层层套在萧景澜身上,才面前裹出点丰腴的样子来。
萧景澜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他们摆弄,此时盛夏,天气热的人满头大汗。
他裹着这么厚的衣服,没一会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他傻了,他害怕这些人烧掉他的画纸,于是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一下都不敢挣扎。
丫鬟又催着萧景澜喝了一大碗热水,脸上熏出些血色了,七手八脚地搀着往外走。
戚无行本不想再回历州。
萧景澜在此与他诀别,带着他所有的罪孽和爱欲,沉入了那座小城中,对他说再也不见。
他这一生,给萧景澜带来的痛已经太多了,或许永别,才是小傻子真正的解脱。
可他忍不住,他看着水,看着树,看着江南琳琅满目的花,就开始惦记他的小傻子。
小傻子爱喝槐花甜汤,是在相国府做少爷时留下的娇贵毛病,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替他去摘新鲜的槐花。
就来看一眼吧,看看历州的槐花开的好不好,看看……小傻子有没有摘到花。
他进了城,把包袱往桌上随手一扔,要了一碗咸菜汤,两个粗粮馍,就这样凑合着吃,却发现大晚上正饭点,店里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戚无行和掌柜开玩笑:“掌柜的,您这生意不太行啊。”
掌柜的打着算盘,笑道:“不是和您吹,平日里咱小店您这个点来,只能端碗站着吃了。今天不是赶上了吗,县令家的公子要纳妾,县衙外面摆了三条街的流水席,全县城的闲人,都去凑热闹了。”
今天褚县令的公子要纳妾。
全县城的人都惋惜,那么漂亮金贵的一个小承人,怎么刚过门就疯了?
褚夫人抹着泪和她的手帕交们低低诉苦:“景澜早就有这个病了,时好时坏的,可英叡喜欢,我们做父母的能怎么办。他过门这些日子,褚家上上下下都那他当个宝物伺候着,可那孩子也是命苦,还是发作了……”
萧景澜乖乖地坐在褚夫人身边,魂不守舍地发呆。
他太热了。
这么热的天,连褚夫人这个女主人都只穿了一件绸缎的外衫,男人们大敞着怀,女眷们也是内裙配着纱衣。
历州民风开放,这么热的天,大家谁也不愿活受罪。
只有萧景澜穿的严严实实,脖子上全是汗,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好热啊。
相府里没有这么热的天。
西北也没有。
他这么热,却被一层层的衣服绑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恍惚着承受煎熬,眼睛呆呆地看着大门。
阳光照在石板上,晃得他一阵阵晕眩。
崇吾郡在北方,他总是冷得半夜往那个男人怀里钻,怎么会这么热呢……
戚无行连包袱都落在了店里,急匆匆地冲进了褚家。
门口的小衙役见他穿着破旧短打,伸手要拦:“蹭饭的去街上找座位,里面都是贵……”
戚无行一把推开了那个小j-i崽子似的衙役,愤怒地冲进了褚家,怒吼:“褚英叡!”
他接受了,这个结局,他接受了。
小傻子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不会再软乎乎地趴在他怀里睡觉。
小傻子要和褚英叡在一起,他接受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辈子战死在边关,永远不再打扰萧景澜的生活。
可他不过是离开一年,那个小傻子就被欺负了。
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褚英叡,看上去公明大义的褚家,居然把他的小傻子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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