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其他床的家属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告状,瘦得像具骷髅的李老头躺在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眼睛紧闭,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像一具破旧的老风箱。
平心而论这声音不算大,都不如那些家属的抱怨厉害,可一旦病房安静下来就听得人浑身不舒服,跟要死了一样。
吗啡不是江愁这种住院医师能接触的,要用的话得先向上头的主任申请。在打高主任的电话以前,他又征求了一遍李老头儿子女儿的意见,然而他们还是那套说辞,吗啡不是好东西,昨天打过了今天不要再打和你们当医生的读那么多书难道除了逼人吸毒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随便开了点平价的安慰剂就当做你好我好除了病人不好的解决办法。
“辛苦你了。”夏立在旁边看着他被家属攻讦刁难又说不上话,这会一脸愧疚地跟他道歉,“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事,我本来就醒着。”
这会儿本来就快到早查房的时间,江愁查完自己的病人又去给食堂给崔医生买了早餐。
晚上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万幸的是早上没什么突发状况,已经入院的病人还是那个样子,新入院的也不是什么急病,他跟早班医生办完交接,难得准点下了班。
外面的雨雪还没停,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他拉开储物柜柜门才想起来自己放在这里的备用雨伞前几天给了一个病人家属。
那天突然降温下大雨,他看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连医药费都交得很勉强,不像是会专程买一把雨伞的样子,最后还是叫住了她,把自己的伞送了出去。
“江医生,你没带伞吗?”
他回过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换好衣服的夏立,拢在护士帽后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放下来,恢复成普通的马尾,发尾卷卷的,不仅烫过还染了颜色。
她比他小几岁,也是刚毕业没多久就进了这家附属医院。
“嗯。”他关上柜门,把钥匙放进口袋,“反正离车站不远,待会去便利店再……”
夏立从包里取出一把j-i,ng巧的折叠伞打开,“难得这么早下班就别麻烦了,不如我送你去车站吧。”
他其实是想拒绝的,但同科室已经有个人感冒请假,要是他再有点头疼脑热的毛病大概崔医生会直接从天台顶上跳下去。
“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夏立甜甜地笑了下,左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个子高你来撑。”
他作为个子较高的一方又是男人,夏立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他接过雨伞,把一大半偏向了夏立,让她不至于淋s-hi,而自己只是稍微遮住了头顶和右半边身体。
从正门出去走两百米就是公交车站,夏立家就在附近,不用坐车,走路过去就行,于是他们在这个地方道别。
“那我先回去了。”夏立转身朝他挥挥手,“晚上见,江医生。”
排班表上今夜还是他们值班,真是倒霉到了一块。
“晚上见。”
等到看不见夏立的身影,他收回视线,专心地看着电子站牌上的提示。很不巧他要等那班车距离这边还有四站的距离,小小的雪花有的飘落在顶棚上,有的从他的眼前飘落,落在泥泞的地上。
这种程度的小雪即便一直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除了少数篷子顶上能看到一片薄薄的、将要融化的白色,绝大多数地方跟下了一夜的雨没什么区别。
当江愁把身体的重心从右脚再度换到左脚,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停在他的面前,伴随着低沉的机械声,车窗落下,展露出驾驶席上那人的真容。
一个他想不到,或者说不敢想的人。
·
“上车。”卓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很简略地说,“我送你回去。”
江愁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可是周边其他候车人全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在公交车站停私家车,尤其是这种高峰时间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情,后面的车来了,不少人远远看到就开始朝停车的位置涌去。
这正好是江愁要等的那班公交,他还没有忘记走廊上卓霜脸上那仿佛见到陌生人一样的神态。
“江愁。”
朝着前方拥挤人潮走去的江愁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卓霜没有再说话,但是他动摇了,可能是这声呼唤里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也可能是人贪图安逸的怠惰本能,在拥堵的、不知要被挤成什么样的公交车和宽敞舒适的私家车中,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堵在前头的碍事车子走了,后面的公交终于不用排长龙,能够尽情地停在前面。空调的温度被调高了几度,吹得人昏昏欲睡,音响在放一首不知名的温柔情歌。
下一秒就卓霜把音乐关掉,伸手调试gps导航,“你家住哪?”
“松园路,蓝鲸酒店对面,送到那里就行了。”
卓霜在导航里输入地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
江愁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上那身衣服,不过看着比那时凌乱不少。是没回去吗?没回去的话他是在什么地方过的夜?出现在医院附近是刚探望了袁蓝?
早上他去给袁蓝查房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还是她那个朋友,不像是有其他人来过的样子。
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卓霜是专程等在这个地方,所以卓霜一定是去见了什么人,然后在回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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