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员把一纸淡黄色封皮的公证书扔在病床上,万长文瞪着角落里被民警牵着的那个三岁奶娃娃,眼一下直了,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疑虑、疯狂、怨恨、不甘、心动、渴望……种种复杂情绪全数涌上脑顶,这是他被捕后第一次在民警面前露出这么难以控制的表情。
“把鲨鱼跟你商量过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警方,你的配合程度将决定我们什么时候在这张公证书上盖章。”步重华俯视着软泥般瘫倒的老毒枭,声音一字字清晰冷静,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知道吗,我刚花一百九十万买了你孙子的冠姓权,我可以让他认祖归宗也可以让他改姓别家,只要你有一个字撒谎,你猜我会怎么做?”
他略俯下身,注视着万长文剧烈震颤的眼珠,微笑道:“我会你的死刑刑场上把他的姓改成步,把你的骨灰倒进马桶,让你老万家唯一的亲孙子为我父母摔盆哭灵——想不想看到那一幕,万老板?”
每一秒指针的滴答声都像是响在众人心上,病房门里不断传来各种动静,谈话、威胁、利诱、怒吼、哭嚎……足足一个多小时后,门终于被猛地打开了,所有人腾一下站起身。
步重华大步流星走出来,大衣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万长文交代了。”
翁书记失声:“什么?”
“有一处蓝金生产窝点藏在他小老婆老家h省陂塘镇望家坡附近的深山里,鲨鱼曾经刻意打听过具体路线,极可能是毒贩的下一个目标。”步重华停下脚步,眉宇深刻尖锐,有种不容否定的坚决:“如果鲨鱼的车队经过肯定会留下痕迹,我申请即刻出发进行勘察!”
走廊顿时一片欢腾,很多人同时如释重负地向后倒去,有几个轮班刑警甚至j-i,ng疲力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去!这就去!”连翁书记的第一反应都是拔脚往外奔,一叠声吼道:“现在就出发!”
……我这是在哪里?
一条黑暗漫长的山路在眼前铺开,周围树影憧憧,身后火光冲天。吴雩仿佛突然变得非常小,踩着崎岖石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传来混乱的叫骂和车声,间或混杂着一声声狗吠。
“别放跑了他们!”“追!”“快追!”“在那里在那里!”……
我这是在做什么?他心里恍惚浮现出这个念头,但紧接着重复无数次的噩梦就让他回忆起来。
——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血腥深夜的后续,是他把那个白嫩嫩的“城里孩子”往树坑里藏好,然后迎着歹徒跑出去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充满血腥的风在耳边呼呼向后刮,浓烟中似乎藏着无数惨叫哀嚎,犹如怨灵忽近忽远。他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又连滚带爬地起身多少次,所有求生意识都凝聚在那双不断奔跑的小脚底,连被尖锐的石块割得鲜血淋漓都没发现。
跑,往前跑。
被毒贩抓到就完了,被抓到会比死还难过。
“看到他了!”“妈了个x的,放狗追!追!!”
身后急促的狗叫顺风传来,小孩发疯狂奔,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山体裂隙!
吴雩知道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山谷,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死,但命运却在那一刻眷顾了他。一根不知从何伸出的枝杈半空中勾住了小孩的衣服,茂密的枝叶挡住了毒贩的手电光,将他在半空中整整悬吊了一夜。直至第二天蒙蒙亮,他才挪动满是伤痕的身体,借着天光慢慢从枝杈上爬下来,已经忘记了自己怎样才一步一步地顺着山路挨回村子。
那曾经是他唯一一次可能逃出地狱的机会,从那天深夜过后,所有命运都被无声改写,仿佛他在向深渊跃下的那一刻,便扑向了没有光明的结局。
“汪汪汪汪汪!”
就像梦中曾经重复过千万次的那样,狂吠迅速由远而近,风中传来巨犬的吐息,獠牙与尖爪当空扑来——
吴雩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向漆黑的山谷一跃而下!
下一秒,跟重复演绎过千万次的梦境与现实都不同,他撞进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毒贩怒骂和狗吠都唰然褪去,呼啸山风在此刻化作静默无声。小小的吴雩发着抖抬起头,他看见头顶那张熟悉的面容正紧紧注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虽然因为眼眶满是血丝而微微发红。
他穿着深蓝色制服,一手握着枪,一手把当年十一岁的小吴雩抱在怀里,沙哑着低声道:“让我来保护你。”
我会千里迢迢,披星戴月地赶来带你走。
这一次换成我来保护你。
吴雩闭上眼睛,喉咙里像是哽住了酸热的东西,天旋地转迎面砸来,眩晕感攫取了全部神智。不知过了多久他猛一睁眼,身体冲向前,骤然发出干呕!
“咳咳咳!……”
麻痹到极点的意识终于缓缓恢复,但咽喉痉挛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听身侧传来含笑的声音,不仅抱歉还挺殷勤:“——醒了?”
一瓶水递到嘴边,吴雩却喘息着把头一偏。
他的视线一点点聚焦,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行驶中不断颠簸的车后座,右手腕被吊起来,铐在车顶把手上,前座保镖虎视眈眈,而身侧拿着矿泉水瓶的赫然是鲨鱼!
作者有话要说:
为预防争议,特此标注,步重华说“生儿子、继承香火、绝户”一番言论是为了针对心理弱点刺激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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