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再明白不过的。林家延原本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笑意却持续了很长时间,整个人都跟着暖了起来。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消停,房子里固定电话的铃声倒是先一步打断了林家延懒洋洋的思绪,让他不得不起身去客厅接电话。除了亲朋好友,他们一向是只留手机号给外人的,因此那端客客气气的陌生声线令林家延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对方好像是苦笑了一下,临时打消了自报姓名的念头,直接问道:“请问郑予北在吗?还是他根本不住这里?”
欲言又止,还怀疑这号码完全是错的。这两点汇成一条暗示太过明显的线索,林家延几乎已经猜到了:“很抱歉,他不巧正在浴室里。”
电话那头的年轻女子重重叹了口气,林家延立刻觉得她大概还没到可以对情绪掌控自如的年龄:“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我知道打这个电话真的很冒昧,可是……妈妈已经确诊是癌症晚期了,前段时间的化疗效果非常不好,基本上什么用处都没有。妈妈一直不让我打扰予北哥哥,但是现在她已经昏迷了,我觉得如果再不通知他,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说到后来,那边连哭音都掩不住了,林家延只能好言相劝:“谢谢你,我一定马上转告你哥哥。你……你别太伤心了,毕竟生老病死都是天意,你……”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来,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再弹回来时郑予北又往上补了一脚。林家延回过头去,正看到郑予北逆光而立,除了轮廓外什么都隐匿得很好,可那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还是被他看得很清楚。
无力感再次灭顶而来,林家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半晌才低声对着话筒说了句“他出来了,请稍等”。
郑予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接过听筒就说:“到底怎么了,把详细情况都告诉我。”
那可能是一两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林家延对时间的概念忽然模糊了,只有披着浴袍孑然伫立的郑予北清晰无比。他犹豫了一会儿,同样不确定是多久,但还是从背后环上了郑予北的腰,下巴轻轻地搭在他肩上。
郑予北整个人都在颤抖,林家延知道他很不愿意这样,也知道他根本就停不下来。那种始料未及的悲伤迅速穿透了单一躯体的界限,同样把林家延给卷了进去,逼着他语无伦次起来:“北北,北北……你别太难过……我,我可能不该这么说,但是……”
他怀里的人转身死死地抱住他,两个人的肋骨都扣在一起,那一阵锐痛被林家延咬牙硬忍了下来,谁知他变本加厉地又开始拼命用力。
力道完全失了控,连彼此的呼吸都被压抑了,可林家延一点也不想挣扎。因为他耳边响起了郑予北异常冷漠的声音。
他说,我不在乎。
他说,我妈生了我又把我扔掉之后,就跟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说,我唯一应该谢谢她的事情,就是她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门口,而不是垃圾箱里。
林家延一把把他推开,紧接着再次拥紧他,把他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对,你不在乎。你一点也不在乎。”
……
那天夜里,郑予北从午夜僵卧到黎明。最后还是林家延先起了床,简单给他收拾出一箱行李来,上网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让他赶紧去送终。
郑予北顶着一对比眼睛还要大的黑眼圈,铁青着脸坐在林家延车里,在去机场的一路上完全奉行沉默是金,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林家延不想强迫他说话,也不想一次次满怀忧愁地看着他,于是就专心开他的车,顺便尝试着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郑予北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结果他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想象不出这世上竟然有那样的母亲。
早恋了可以选择不上床,上床了可以选择不怀孕,怀孕了可以选择不生,生了可以选择不扔掉他。林家延来来回回理了好几遍,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愤怒从肺腑中升腾而起,恨不得时光回转,他自己的父母能在老院长之前发现襁褓之中的郑予北,让他在自己的温暖家庭里健康成长。
并不是什么遭遇都能被旁人“设身处地”的,林家延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去覆住了郑予北的膝盖。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郑予北抓着他的手一起去换挡:“我只是去看一眼,不管她死不死,我都不会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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