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住身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观察。
地面上传来走路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明黄色缎子的披风,拿金线绣了不知道什么图案,随着走动影影绰绰,腰带上缀着一水的宝石,瓜皮帽子镶了明珠。他见了明黄色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这便是皇帝了。
小皇帝身后只跟了个公公,他往这儿走了一会便在他匿身的宫殿前停下,双手负在身后,稚嫩的声音故作成熟,“这是母妃从前住的地方。”
他在顺风处,那声音明明白白飘到他耳朵里。
小皇帝养尊处优却好似营养不良,裹着层层华贵的衣服身形还是如此瘦削,个头倒是不算矮,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弱不禁风。他不禁想起了幼年的周毅。
身后的公公尖着嗓子说:“回陛下,您只有一位母后。”
小皇帝没反驳,隔着远了看不清神色,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色不好。”
身后公公仍然毕恭毕敬地回答:“陛下,时候不早了,外头寒气重,您还是早点回寝宫吧。”
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宫殿顶上一道银光闪过,倏地划破空气冲着他飞去。
那是短箭,他看得真切,却来不及做出反应。
“唔!”那公公几乎瞬间扑倒了小皇帝,脖颈正中箭,鲜血喷涌而出,他看得真切,即使没淬毒也救不过来了。
这还没完,又一道银光冲着不知所措的小皇帝飞去,他手里轻动,两根银针冲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叮的一声响,短箭偏离了方向c-h-a入地面。另一边一声隐忍的惊呼后,屋顶上的身影晃了晃,一头栽倒了地面。
“是谁!?”小皇帝推开尸身站了起来。
无人作答。那个刺客八成已经摔得昏厥过去。
小皇帝朝着银针飞来的方向仰着头,负着手,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一样,“你救了朕,朕会赦免你擅闯宫闱之罪,可你若不肯现形,朕就只能传大内高手来对付你了。”
这反应倒是有趣。他轻笑一声,站起来,黑衣黑发,远远的看不清五官。
“你会杀人?是了,你闯入后宫必是为了杀人。”小皇帝喃喃自语般说,“那你替朕杀个人如何?”
“陛下之命不敢推辞,可是陛下自有无数大内高手供您驱驰,草民不敢妄言。”他大抵能猜出小皇帝想杀的人是谁,这话语一如初见时的周毅。
“你可知擅闯宫闱是何罪过!?”小皇帝沉下声音,只是糯糯的童音让天子雷霆之怒打了折扣。
他又笑了笑,“草民亦知刺杀摄政王是何罪过。”
“你猜到了?”小皇帝的声音并无多少惊讶,“公公们都说百姓恨透了他,那你为何不肯帮朕杀他?”
“草民于陛下缘尽于此,就此别过。”他没有回答,冲着小皇帝随意地拱拱手,“草民有一弟子,他日或许可为陛下分忧。”说完他便腾身而起,把小皇帝的声音甩在身后:“他叫什么名字?”
“周毅。”只余下他最后的回答,夜空里已看不见他的身形。
小皇帝若有所思,站了片刻后,调转方向往寝宫走,边走边大声呼喊御林军。
“陛下!”他刚刚走到皇城中心的位置,就看到一队御林军冲了过来,猛然跪倒他面前,为首的那个俯着身子说:“启禀陛下,罪臣无能,太后娘娘遇刺了!”
小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情。“不可能啊,他明明……”
“陛下?”御林军首领还跪在地上。
皇帝回过神,“你快起来,太后那儿怎么样了?传御医了吗?”
御林军首领直起身,满脸泪水,他根本没注意皇帝陛下对他母后的称呼。“太后娘娘……娘娘薨了!”
他出了京城便一路向南。南方好,南方有吴侬软语,有丝竹乐声,有石桥霜月,还有夏天舒和周毅。
他没打算再去原先的药铺领酬金了,太后薨逝,天下皆知,就此收手也足够圆满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自己都开始疑虑以什么为生的时候,他想起了原先为了杀人和保命学的医术。
他忘了隔了多久才遇到了夏天舒和周毅,两个孩子遇到他激动的俯首跪拜。长大了的周毅还是瘦高瘦高的,天舒长胖了些,还是一张温厚的笑脸。
他们俩见面就叫他指点武功,他看他俩切磋一回,摇摇头,“我教不了你们什么了。”
也听说了他们的营生,只是笑笑没作声。各人有各人的命,他从不说什么。
他就在他们定居的地方找了家药铺谋生。易容之术凡杀手都略通一二,扮成个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并不难。周毅和夏天舒闲时也会去看看他,请他吃顿饭。周毅还是会吹笛子,还是凄凄清清。
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是他从前从未奢求的清闲。
直到那一天。
他把从未离身的短剑擦了又擦,淬毒的银针一一放好。他叹了口气。
他真是欠周毅那小子的。
只是听他吹了几支曲子,就要赔上一条命。
湘王被扣押后,皇帝便下旨,将他软禁在钟粹宫中。
钟粹宫属于东六宫,这不合规矩,文武百官奏折都写好了,跃跃欲试,皇帝只挑挑眉,“皇叔劳苦功高,辅政多年,怎么就住不得后宫?”
没人再出声。皇帝未及冠年,但自从他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湘王,翦除党羽后,他的威严便无人敢挑战。
皇帝有个习惯,深夜里常常独自散步,每次都到湘王软禁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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