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差遣小染取水泡茶,才又对她说:“这屋里简陋,怠慢姑娘了。”
“是挺简陋的。”
倒完水的小染惊讶地瞪着眼睛。
静婵姑娘对着晏管事的语气和方才比可不是差了一点两点。
“晏海。”静婵的声音更低了一些:“我也不是非要见你。”
这句话她在门外说过,这时又再说了一次,晏海垂下头,望着手中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杯底边沿,却是没有回答。
“这位小哥,我与你们晏管事有几句话要说,还请你在外头等上一会。”
正拉长耳朵的小染发现静婵是在和自己说话,哪怕满腹疑惑也只能退去了外头。
第6章
屋里两人静默下来,气氛愈发僵硬。
“我也不是非要见你。”还是静婵先开口对他说:“你如今也不好过,我不想你觉得我是跑来看你的笑话。”
“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住,都过去了。”静婵也低下头,看着杯中粗糙的茶叶:“不过你居然会说这种话,想来在这里也是吃了许多苦头。”
“不,我在这里很好,只是……”晏海抬头对她一笑:“在这千秋山上,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姑娘你了。”
他虽然眉目变化不大,但如今这般消瘦苍白,非但面上轮廓愈加深刻,连指骨都根根突出,和她记忆里的那个晏海几乎判若两人。
她在这一成不变的地方,过着一成不变的平静日子,如今坐在这个人面前,才有了种时光逝去的感觉。
“晏海……”她忍不住问:“你可后悔了?”
待问出来,却又觉得这话不妥,又急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于我,而是那件事……你这些年可觉得后悔?”
“我方才就在想,你定会问我这句话。”晏海又笑了:“当年你总说我不知看人眼色,不懂揣度人心,你看如今我不是也学会了吗?”
“那为什么不下山去?”静婵继续追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不过就是自取其辱?”
“我能去哪里呢?”他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我真能快快活活地下了山去,然后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吗?”
静婵也是七窍玲珑,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
“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看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下了山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晏海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又何必为了我这样的人担忧呢?”
听完这话,静婵仿佛从未见过他一般,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回。
“我这些年里,也听人提到过你,说你办事细致周到,为人宽和温顺,但总觉得好像是在说另一个人。”她喃喃地说道:“却原来,你真的变了这么许多……”
“到了这个年纪,怎么还能糊里糊涂的活着?”
静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一旁的书架上堆了不少的书,面上看都是庄周道家,甚至还有佛经一类,案上还摆着抄到一半的书卷。
“你能想明白,自然是好的……”不过,看这些书,难道是要望破红尘么?
她心里顿时乱糟糟的拧作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晏管事,静婵姑娘,褚大夫来了!”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小染的声音。
“静婵姑娘难得来,我这里粗陋无状,还请担待一些。”他端起了手里的茶杯。
“你好生歇着吧!”静婵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若是有什么缺的……罢了,你也不会来找我。”
她嘴里这么说,待几步后走到隔扇处,却又回过头来,幽幽地望了一眼。
晏海坐在床上,听静婵到了外间和褚大夫说话。
声音轻柔婉转,说什么听不清,无非是让褚大夫好好给自己看看。
算算年纪,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三,却依然不曾婚嫁,旁人每每议论到她,多是以为赤琏不愿放她出阁嫁人,但事实上……哪怕知道自己不曾做错什么,他心里的愧疚却无法消解。
但到了如今,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恪守大防,不再往来而已。
还是应该再冷淡一些才对……
褚榷的医术在摘星楼里只能算作普普通通,但劳动他给一个下院的管事看风寒发热还是大材小用的。
就算心里有些疙瘩,可碍于王涛涛的面子他还是来了,但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低等管事的院里见到了赤琏小姐身边的静婵姑娘。
何况这位姑娘还反复暗示交代,让自己认认真真地给这位“晏管事”调理好身子。
他必须是认认真真地望闻问切了,只不过……
“按照晏管事的症状,不过是旧病未除,又被风邪入侵,按理说只需服几帖清热药物,再好好休息调理便可,不过……”他捻了捻胡子:“脉象之中有些异常断续之处,老夫得回去与楼中同侪商议一下,才能开方抓药。”
“是我疏忽了,未曾同褚大夫说起。”晏海因见着静婵强打起的j-i,ng神,此时已经随着热度升高有些涣散,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早些年冯老也给我切过脉,说是天生体弱经脉有异,于身体却是无碍,褚大夫也不用费心了,按照诊断开药便可。”
他说的冯老,是上一任的摘星楼主事,医术高明堪称岐黄圣手,褚榷自知与其相去甚远,一听便不再犹豫,拿出方笺写好药方,又在上头按了自己的印章,让小染跟着去上阁取药。
晏海瞥了一眼,瞧见上头写了不少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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