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摇了摇头,“他早知我无处生财,拿出银票来,自然就能猜着是滇南送来的,这来路殿下怎么也不会收的。
画的事……若不是被逼急了,不能出此下策。今年京里入冬偏早,我猜大约是禄银还没下来,殿下圆不上窟窿。”
后头果然让赵渊料准了,李逸解了燃眉之急,再不曾画那春宫图。临近腊月,开始正儿八经地画起了年画、门神。
赵喜见此,心中只觉万幸,默念了好几回阿弥陀佛。
眼见大雪开始封山,寝庐里一日冷似一日,泮宫分发给子弟们的例炭不过是堪堪够用的份,且也不是什么好货。
李逸因刚病过,又头一回在宫外过冬,此前下头雪的时候他就已经冻得不行,到了如今大雪时节炭火早已用得所剩无几。
腊月这才刚开始,赵渊知道李逸缺什么,只将自己的那份炭一并归到了李逸这儿。
“如今大半时间都在你屋里,我那儿堆着也用不上,不如合在一处使了。”
李逸心里乐意赵渊在他屋里多待,自然是点头应下。
过了腊八,泮宫就彻底停了课,方便路远的学子回家过年。
一时整个泮宫冷冷清清,泮池都结了厚厚的冰层在上头,寝庐里亦很快只剩李逸和赵渊两个。
李逸是不愿回东宫旧地,而赵渊是无处可回。
接近小年的时候,京里开始连日落雪,到了第三天深夜,单从屋里往外望,就能瞧见大雪泛出蒙蒙灰光,天地间皆是白茫茫飞舞的鹅毛。
不经意时,还能听到几声雪重压折了树枝的声音。
天色已晚,赵渊立起身来,准备告辞回去。
屋里头炉火深红,暖烛融融,李逸听着风雪冲打窗格的声音,不禁就道:“不如今晚别回去了,在我这儿歇一夜吧。”
赵渊闻言愣了愣。
李逸已接着道:“何必冒着大雪回那个冷屋子去,在我这儿将就一夜也就得了。”
李逸病中的时候,赵渊没少守着他在榻上过夜。
“也好。”
见其渊应了,李逸笑起来,忙唤平安去拿铺盖。
等都收拾妥当了,两人躺下安寝,听着北风,李逸蜷在被窝里又横竖睡不着了。
他如今畏寒得很,不窝暖了身极难入睡。赵渊在暗中听到他动静,问道:“怎么了,是觉着冷吗?”
李逸犹犹豫豫应了声是,不过片刻,就有人悉悉索索掀开他的帐子,李逸呆呆看着立在他床头的其渊。
赵渊弯了腰轻道:“你别动,我替你捂暖了就好。”边说,边掀开些被角钻到里侧。
“手脚怎么这么冷,日日都是如此不成?怎得不早说?”
李逸只嗯嗯哼哼便算答过了话。
赵渊身上暖得很,进了被窝像个小暖炉似地挨着自个,李逸暗想,果然是习武之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脸上暗暗起烧,幸好四下漆黑,谁也看不见谁。
李逸不敢挨得赵渊太近,赵渊也躺得极为规矩,手脚紧紧收在身侧,只叫李逸将被子掖紧了。
过得片刻,被窝里暖了,赵渊仍钻回去躺好,李逸则挪到他睡暖了地方。
不出意外,李逸睡了入冬后最暖的一晚。
这日后,赵渊夜夜都给李逸先暖了床再回榻上去睡。
自此李逸不提,赵渊亦不说,两人心照不宣,整日都窝在一个屋里,起居同处起来。
萧瑟凄清的泮宫里,除了李逸和赵渊几人,空空荡荡连个影儿都无,临近年关,连学宫吏也走得不剩一个。
陈伴伴早早带着徒弟从宫里出来,给李逸拜早年,好歹也捎了些年货来。
李逸知他不能久留,如今没什么可赏下头人的,特意留了亲画的年画送了两张给老伴伴,陈伴伴含着泪收好了,李逸对他摆手微笑。
“我如今好得很,伴伴年纪大了,顾好自己就行。”
“老奴,老奴……”陈伴伴激动得差点克制不住,然大节下的,宫里规矩,不兴哭哭啼啼的,他一步三回头带着两个徒弟离去。
除夕一早,李逸就在大成殿设案,简单而隆重地全礼祭拜了广华帝和太子。
赵渊退跪在殿外雪地里,陪着李逸完成了这场独礼。
等入了夜守岁,赵渊和李逸用完了年饭,两个来到外头,李逸倚在廊下看,赵渊动手,提前放了几挂炮竹,留了雪地里一片胭红,瞧着就喜庆。
里头赵喜领着平安撤了席,转到里屋,另上了茶酒、果脯、糕点至小圆桌上。
里屋并不宽裕,平安和赵喜被赶到了外间,叫他两个也自在些守岁,一年到头难得不讲规矩。
赵渊因不知李逸的酒量,便不曾警惕。
他以己度人,见李逸不过吃了七八盅御酿的满殿香,玉面海棠开,正是最好的时候。
下一刻,李逸却开始说起胡话来,赵渊这才知道,李逸这点酒就能醉了。
“殿下,不能再喝了。”他拦了酒盅,不让李逸再倒。
李逸捉了酒壶,摇头道:“还是唤我欢安好听。”
赵渊暗笑,勾了嘴角从善如流,“欢安,听哥哥的好不好?”
“大胆!孤乃太子嫡长,哪儿来的哥哥。”
赵渊心道,还没彻底糊涂呢,他自然不会同李逸争辩,只趁机夺了李逸手里的酒壶。
不想李逸朝着他微微已笑,眼波如春水,身子更是歪靠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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