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昙摩站在屋顶上,看着星河般瑰丽的火焰,脸上露出一种极其萧索的神情。冯焕渊和高雅两人都被火燎得毛发焦枯,蓬头垢面,纵然满腔悲愤,对着如此萧索的神情,也只能有冤无处诉。高雅拍了拍他肩膀,问:“这也包含在那一件事的范围内吗?”
钵昙摩道:“不,她只拜托了我一样事,就是把你背上的姑娘送去给她。剩下的都是我友情奉送的。在教中时我们关系还不坏。”
高雅忍住表扬他的冲动,又问:“这场火好看吗?”
钵昙摩道:“非常好看,一生中能看一次这样火就足够了。”
冯焕渊对高雅道:“他的意思是以后都不会再放火了。”
高雅道:“那倒是功德一件。”
他们不再作声,静静看了一会,便默默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此刻即使天降滂沱大雨,也无能阻止这一切;何况雨已经下过了。并不理会谈龙阁在身后的熊熊大火中倒塌,烟气汇聚成龙的形状,向九天之上飞去。
第二十二章 终章 长空
高雅在华山之巅醒来。他记不起是怎么上华山的,只觉得很冷。整片中原大地正慢慢被热浪熏煎时候,华山却如此之冷。只需一夜工夫,骨子里从山下带来的溽暑之气就蒸发殆尽。他的手好好地放在被子里,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想不起自己要做的事,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必须要他去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能完全满足的时刻,即使有也只是处在两个yù_wàng的高峰之间狭窄的夹缝,高雅意识到自己是偶然地跌入了这个隐秘的山谷。所以他又闭上眼睛。
然而幻觉已经消失了。
有人敲了敲门,随后走进房来。高雅认出这个青年是华山排行第四的李无宴。他提了一壶热茶,把一盘果子放在桌上。他看高雅的眼光很复杂。或者他猜到了二人的关系,虽不足以为之大惊小怪,却总是有点触目惊心。不过他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能置喙的事。他或者还想到了曾经的师尊;天知道这一刻他对已经千疮百孔的华山的未来担忧到什么地步。
高雅突然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李无宴苦笑:“没有。”
他又说:“公子用过早饭,可以出去走走。我们华山上可看的地方很多,比如落雁峰的长空栈道,我尤其建议公子去参观。”
云台离落雁尚远,那路完全称不上好走,然而最难得一见山景,都在最不好走处。凌晨或者有他们不知道的骤雨,风和太阳都很大,却吹不散,也照不开堆积在山间的云雾,反而被随心所欲流动的云雾所戏弄;偶尔日光奋力挣扎出层层围困,那遮罩变得稀薄时,能看到远处松树崎岖的身姿。高雅突然想起以前读过的几句诗:洛邑得休告,华山穷绝陉。倚岩睨海浪,引袖拂天星。
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他想这样的山,为何会培育出冯焕渊这样的人。
落雁峰即是华山绝顶,栈道只一尺来宽,石壁上有铁索攀附,高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脚软。冯焕渊正坐在栈道上,无聊似的晃动着小腿。他下面本该是万丈的绝崖,此刻却只是一片茫茫的云海。那云层那么白,那么厚,仿佛脚尖就可以碰到,松软且安全,浮在云海之上的点点峰影,狡猾得像陷阱露出地面的标识。
冯焕渊拍了拍身边的木板:“过来吧。”
高雅犹疑着。“我不敢。”
冯焕渊道:“过来吧,我拉着你。”
高雅心一横,当真贴着崖壁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坐下。坐下的感觉比站着好了许多,想一脚踏空也没那么容易似的。冯焕渊寻着他的手,扣在一起。
他想告诉高雅自己有多么喜欢这里,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每天来这里,即使闭着眼他也可以在栈道上来回走过几遍,这不是辩解。高雅与这一切无干,因而也不可能相悖,这一个永远不会理解他的人,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他的缘故。足够了。
他尽管沉浸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大彻大悟中,高雅眯着眼,被青翠的山风吹拂,又开始觉得困顿。“升龙图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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