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看了看黑衣人微微颤抖的脊背,猛然一转身,对着那金雕玉砌的龙椅好一阵无言观摩,竟是仰天大笑道:“既说有罪,觊觎皇位使毒计坑害父兄的本王岂不是更罪无可赦,该下十八层阎王修罗殿烫烫油锅了吧!”
那龙椅后朱红雕画墙面上偏偏是个“刚正不阿”的牌匾,金漆点饰的字面上多少有些因年久而碎落的部分,往前没去仔细看,如今一瞧,惊见那掉落金粉而无色的位置,好死不死竟是“阿”字的左半边。这般看来,竟赫然是个“刚直不可”的模样。
秋维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黑衣人连忙低声回道:“王爷此言差矣,能称王称帝开创一崭新时代的人物又岂能心慈手软?先帝那般昏庸无能,皇氏子孙也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在那山河飘摇内忧外患之际,王爷既然心存秋家、希望兴复大越王朝,手段又怎能不狠不辣?在那般千钧一发之时哪里容的下片刻犹豫?如若王爷坐视不理高高挂起,那便是妇人之仁,眼睁睁看着大越在内贼外患之间支离破碎么!”
秋维身子一颤,猛地回过身来,大笑间眼角泛泪:“本王...做的对?做的对么?小笙呢,小笙会如何想!”
黑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慌不择路间只好避重就轻:“只要最终目标为善为兴秋家天下,这其中无论走过多少腥风血雨,披荆斩棘而已,都不该去回头质疑。”
“质疑...”秋维低声呢喃几句,回头看向仍然跪得腰杆笔直的黑衣人,四目相对间,那为他出生入死卖命数年的青年竟恍然发觉,他不懂眼前这人。
他身上所背负的,乃是那弑兄杀父的千古骂名,若来日可带领大越开创太平盛世还天下人一河清海晏,倒算是勉强配得上“j,i,an雄”一名,功过相抵,原先罪责不再深究了便是。
可一旦他将来功亏一篑败于大越这破碎山河,明朝后世把酒论枭雄小人,他秋维,便是那后者中闪闪发光的一员大将。
“本王...我已经,不想与小笙再争下去了啊...”
远在江南战场,地痞流氓一般的秋子瞻,真的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他的心里突然间有些发酸发涩,转过身去摆摆手,那一贯挺直的刚硬脊梁竟微弯了三分:“你...退下吧。”
第102章 海风
虽说是被秋维派来的江湖壮士半要挟半强迫,何灵雨却心知肚明清安王爷眼下不可能为难于自己,废话再不多说便跟着江北临仙董家的守门人走了,临走前书信一封置于茶桌之上,转身看向替她打点好细软用品的许留山,敛下眉眼淡淡道:“一点私心,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他二人皆是深知,何灵雨这一去,恐怕便永生不再回花都。
见他仍是低眉顺眼不言语,何灵雨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满是白布包扎的手,接过那特意被系成宽松不费力的包裹带,她似乎是静默着措辞片刻,才缓过神来道:“若是阿雨此战过后得以平安归来,日后必定年年来此探望兄长。莫要牵挂。”
许留山这人平日里总显得身量矮人一头,实则却是他不愿意多惹事端而息事宁人采取了稍稍卑躬屈膝的姿态,如今他骨子里三分少有的暴烈都被尽数逼了出来,腰背笔直下,那身子竟高得有几分陌生了,何灵雨静静半仰着头看他,心中竟有些被压制而生的慌乱。
“阿雨...”他戚戚然嗤笑一声,转而抓紧何灵雨微凉的手指,“他便是这样唤你的?”
算得上有几分宽敞利落的小药间中,因着这蓦然间凉薄起来的气氛略显逼仄,何灵雨懵然一惊,正愣着神,却又被一股力道猛然向他那侧扯去,她霎时间羞恼惶怒起来,情急之下控制不住分寸,竟然一掌推在他右肩,将人生生顶出去半尺。
许留山武艺不j-i,ng,又是毫无防备心有所忧,一声轻响撞在了储存药物的小架台上,理智似乎因这突如其来一阵疼痛微微回了笼,看着何灵雨眼神微冷,居然是透出了不少冷冷的肃杀气,顿时谈不得自己身上伤痛,倒是怕这一下吓坏了她,自此后连兄妹挚友都做不成。
“小灵子...”
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她,四目相交间简直恨不得千言万语都说给她听,却又不知究竟如何压下了渴望,只换做一句:“许哥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心上。”
头一次这样近看她,竟觉得那昔日里在梦中心里描摹过无数遍的模样一时间不分明起来,端正清秀面容明明半分风华未改,却是愣愣地模糊起来。他迷蒙恍惚想了片刻,这才明白,眼前人心不在他身上,就算他将全身心尽数扑在她那里,对方也未必有与之相较哪怕万分之一的心思才揣度其中情愫。
她目光中清明干净,一眼看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可若是她这一心人注定是他人,自己这般可怜兮兮地跪天求地,哪里会有半分用处?
于她而言,徒增负累罢了。
他忽然就释然,心地纯净透澈之间,便带了三分笑意送行:“千里路赴战场,你照顾好自己。”
话音刚落,他却是瞳孔稍稍放大,满面惊诧之色,原是那从来不苟言笑的何灵雨,第一回 对着他慢慢地、惊艳而清丽地展开了个一闪即逝的明媚笑容,眉目间堪称流光溢彩:“谢兄长,珍重。”
她话音一落,便再不啰嗦,抽身离去,高呼一声长哨,只听门外一阵杂乱马蹄声,壮汉声音粗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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