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放心,我不说。”
“……那成。”将信将疑看了宗政良一眼,又想了想自己口袋里实打实的银子,那随从压低了声音,说了个地址,“六国饭店,贵宾套房。”
“得了,多谢。”这么讲时,宗政良是发自内心的在谢的。
是啊……多谢你,这位“兄弟”,太谢谢你了。
六国饭店,这四个字一出现,宗政良只觉得,至少是半块石头,在心里落了地。
这里他谈不上多么熟悉,然而相对而言,真的是最熟悉的一处豪华场所了。至少那建筑在哪里,长什么样,周边有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坐在一楼咖啡厅里消磨难得的情景时光时,他早就隔着大玻璃窗把周遭看了个遍,记了个牢。
天助我也。
挑起一边眉梢,让开门口,还做了个“请进”手势的男人那么想。
看在钱的份儿上,对宗政良态度还算挺客气的大金牙进了门,但就在看见那对母子时,狗仗人势的做派便再度显现出来,虽说也叫了声“少爷”,可明显就是在因为这少爷即将要面对的事情而暗暗讥笑,好像在被迫出卖身体的少年面前,他这条狗反而高贵得跟大学堂的老教授那么斯文体面了似的。
紧紧抿着嘴唇的桂秀峰,一语不发,跟着下了台阶,往院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从屋里追出来的女人,就红着眼眶一把拉住了儿子的衣袖。
见此情景,那条狗凶相毕露,扯开吴月绢的指头,催促少年快走。
硬被和儿子隔开的女人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丁婶儿和宗政良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而借此机会,大金牙已经推着桂秀峰,走到了院门外。
“带我妈去诊所!荣辛诊所!找卫大夫!快点儿!”同样红着眼眶的少年回过头喊,牢牢扶着吴月绢胳膊的宗政良点了个头,多半个字也没有说。
很快,停在胡同里的那辆车,就开出了胡同口。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另一辆车开了出来,司机关好院门后,急匆匆上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车后座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主一仆,一个虚弱无力,一个神色慌张。
两辆车都离开后,整条胡同就又安静了不少。天还不够黑,勾栏院的灯笼还没有亮,普通人家在忙着准备晚饭,一缕缕炊烟升起来,熏染着严冬时节没有温度的最后几丝阳光。
而与之相反的,东交民巷则已经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们开始了夜幕下的生活,洋烟,红酒,各式各样平头百姓到死都未必能见过的高级西餐,香水,旗袍,狐皮的披肩,西装,马褂,翡翠的扳指,女人把眉梢眼角描绘得无尽fēng_liú,男人的金表链子溢出马甲衣兜,各种口音,各种语言,各种雍容的虚伪,华贵的肮脏,都在这里粉墨登场,散发着铜臭的腐朽空气一点点在厅堂里蒸腾,撩拨着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
而就在法式餐厅的沙发里,隔着大理石桌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微胖的秃顶,是文登公司的钱老板,金丝边眼镜再斯文,也藏不住眼神深处的shòu_yù。
他对面,坐着半低着头的少年,少年清瘦的身材几乎撑不起那件漂亮的衣裳,从不主动说话的他,至多只会因为对方的询问而象征x_i,ng做点回答。
他在这儿,已经耗了一个钟头了。
就算根本不饿,还是要求先去吃晚饭,桂秀峰被那连连答应的男人带到了法餐厅,坐了下来。
点餐,是对方点的,他虽然不认识菜单上的外文,但他认识后面跟着的数字。那些让人心惊r_ou_跳的价格,在一个跟黑道有所牵连的实业家眼里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他而言,绝对不只是金额上的震撼。
这个人在加码,在欣欣然用自己花了多少钱,来暗自计划换算着过后要索求多少回报。
胖子身后,站着一个保镖,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刚才原本是两个的,警觉而狡猾的男人先派另一个过去守着客房了。
桂秀峰心里狂跳不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耗多久,也不知道白天所商定的那些计划,到底能实现几成。
他怕,怕得要死,更担心得要命。
但不管怎么怕,不管怎么担心,终究有耗不下去的那一刻,对面的男人总算是忍不住了,提出结账回房之后,便直接站起来,示意保镖扶着桂二少爷起身离席。
扶着?不如说是押着吧。
苦涩地冷笑了一下,桂秀峰一声不吭,推开保镖伸过来的手,跟着那男人,往楼上走去。
离开大厅,周遭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二楼的贵宾套房就在走廊尽头。擦肩而过的,是官儿老爷和洋鬼子,涂脂抹粉步态风s_ao的,是拉到客或是正在寻觅目标的高级妓·女,被那脂粉味弄得愈加烦躁起来的桂秀峰,在最终走到套房门口时,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他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指头控制不住在哆嗦。
匕首是宗政良的,那是逼不得已时最后的自保,是鱼死网破前仅存的抵抗。
想象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用到这把匕首,又或许根本来不及用就惨遭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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