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件幸运t恤,尽量留着,挺好看的,显得你特j-i,ng神。”
黄煜斐没再出声,李枳抬步,走远。唐人街的街景,红光居多,其次是黄,不懂谦让地映在积雪表面,喧闹得如同在过年。
那个背影在这条喜庆的路上,逐渐地黯淡,连灯光都快要照不出他。黄煜斐一直盯着,那人也一直走,直到消失都没有回头,也不该回头——黄煜斐明白,他该回到未来,回到那个已经获得幸福的自己身边。
周身的世界仿佛也要跟着一同消散于无形。
或许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两个人的梦,差着十多个年份,就这样重叠在一起了吗?
时空当真能够折叠?
黄煜斐钻回车里,把空调开得很热,喝光了凉透的茶水,带着一种躲避地震的鸵鸟心理。他或许,马上,必须,就要颠覆回正轨,回到原先的生活。那是怎样的生活?
因识人有误而和一群缺德缺智商的同学组队做作业,只得多担责任,为了一个一天喝十多杯浓缩咖啡,不分日夜守在电脑和实验台前,像个狂乱的赌徒。喝到过量的时候,担心咖啡因磕多了彻底疯掉,就哆哆嗦嗦地用热水猛灌自己。
平时,没有死线摆在眼前的清净日子,棘手的人际关系问题又会找上他,朋友关系,恋爱关系,家庭关系,都令他疲惫。
当然也不是了无生趣,做实验时,读时,跑长跑时,用刀片在大腿上划出细长而殷红的道子,然后神经质地大笑时,哪怕是把油箱加满,在深夜的伊丽莎白城街头飞驰,被交警骑着摩托拦下,要求检查驾照时,黄煜斐都能感觉到切实的存活。
实际上黄煜斐已经大概接受赖斯医生所说的,自己是“和睦的j-i,ng神病患者”这一事实,倘若反思,现在这种生活里有什么?好像什么都有,好的坏的全齐,唯独没有刚才背对着他道别的,那个属于梦境的,会讲一堆大道理的人。
可是,如果梦境只剩最后一分钟,即使梦境只剩最后一分钟,又即使,这一切终究会像灰一样遗落,拿不起,握不住——黄煜斐的大脑冷却下来,掰了掰后视镜,端正地朝着自己,默默地,把它当镜子照。
两个橙黄色的字,油漆质感,写得粗糙,一看就是喝多的人写的,却又那样扎眼。
原来如此,李枳,两个字有四个部首,全都是对称的,他在镜中看得如此清晰……那些状似无端的归属感和情愁,他默念着,李枳,李枳,李枳……
他默念着。
又像是幡悟了什么,黄煜斐把关机已久的手机打开,新消息像炮弹一样打在他手里。忽略刚刚分手的前任的数十条愤怒咆哮、导师的作业邮件,以及姐姐已经上了赴美的飞机,要求他次日务必回到saddle river的别墅参加生日会的通知,他心想这些玩意,果然连做梦也不会放过自己。
黄煜斐兀自查起维基百科。
枳,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小枝多刺,果实黄绿色,味酸而苦,不可食用,可入药。
可是“李”又是一种令人口齿生津的水果,饱满圆润,玲珑剔透,形态美艳,口味甘甜,黄煜斐记得,prunus在超市里总是卖得很好,据说一吃就会口渴,就会停不下来,当然也有人被它过于浓郁的果酸激得眼s-hi。
十六岁的黄煜斐忽然释怀。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也只有一个瞬间可以容纳这种释怀。仿佛他是十八岁爱上李枳的黄煜斐,是二十三岁得到李枳的黄煜斐,是三十岁仍然拥有李枳的黄煜斐。他确实是。在任何一个瞬间,他们都是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你的名字,他想着,他知道自己也在消失,在剥离这个世界,也许更在剥离这段记忆,心口却溢出柔情。
酸涩的,甜蜜的,多汁的,即便我有遗忘,即便我做不了好人只能做自己,也会认认真真在前路等我的。
一个未来。
叫做李枳。
下/
杨絮飘飞。
黄煜斐的第一反应是把口罩给李枳戴上,那人的呼吸道总给他一种脆弱的印象,北京的春天又年年都是满城的风摆杨柳,因此这个习惯就坚持到了现在。
但紧接着他就察觉不对,完全不对。口罩不在身边,李枳更不在身边。他一个人,站在一个花坛边上,周遭绿树掩映之中,有几间疑似校舍的矮楼。
前因后果一时间记不清楚。
只听到那些青瓦红墙的砖房里,传来阵阵乐声,挺澎湃,像是交响协奏。
黄煜斐站在原地冷静了一小会儿,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缎面衬衫,发暗的西草红,搭着深灰西裤,是印象中昨晚的装束,只不过没钱没卡没手机。他又想起,昨晚还和李枳一起去吃了当季的海鲜烧烤——应该是秋天,就是秋天,绝非飘杨絮的日子。
也就是说,自己在做梦。
找不出其他解释了。黄煜斐感觉还不赖,他手脚都听使唤,并且思路清晰,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角色出来引导他的行动。是那种少见的、似乎可以全然掌握的梦境。
只不过,自己梦见的是哪里呢?如此陌生的场景,之前并无印象。原地不动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黄煜斐环望四周,除了树木就是花草,眼下最佳的选择是沿着石板路走到平房前去看看,那里的乐声刚才静了约莫半分钟,又开始兀自流淌,不过变成了某种管乐的独奏,浑厚而流畅,像舞蹈。
【北京市羽风青少年交响乐团】
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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