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糊弄外行,琴室里的那个人关瓒虽然没有见过,可他的名字却早有耳闻——那是国内民乐圈的一代古筝大家,演奏生涯取得的成就无数,所以得以在行内问鼎,是享誉华国的“筝王”。
关瓒默默叹气,感觉自己那瓶子里也就装了三滴水,大概连给老先生的筝上油的资格都没有吧……
就在这时,走廊远远传来一声琴音,那声音犹如雨落深潭,清透空灵,带着琴箱共鸣产生的颤音和回响,将关瓒的思绪瞬间拉回了现实。紧接着一下,又一下,并不成曲,似乎只是抚琴人闲来无事地拨弄。可慢慢的,单音成调,音符缱绻相连,竟演变做一段小练习曲,音色灵动,十分悦耳美妙。
关瓒听着耳熟,隐约记得小时候应该弹过类似的曲目,只可惜时隔已久,他也把琴放下了太多年,实在是回忆不起更多了。
不过多时,走廊行至尽头。两人在一扇中式推拉门前停下,徐正东回头看向关瓒,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是琴室,也是宅子里唯一不允许擅自出入的地方。上一位负责琴室的佣人已经被辞退了,今后你的工作之一就是打理老先生的筝,防止受潮蛀虫,还要在老先生使用结束后归位整理。”
关瓒点头,说:“嗯。”
徐振东让开大门,又道:“进去吧,不需要敲门。”
关瓒一愣,觉得以他的身份这么做太不礼貌,所以并没有动,而是疑惑地看向对方,想要再次确认。
徐振东会意,耐心解释:“老先生不喜欢被人打断,况且他本身就是在等你,你直接进去,不算唐突。”
尽管认为这套说辞很怪,但关瓒还是听话地伸手按上其中一扇门板,稍稍用力,将门推向一侧。
随着房门打开,失去阻断,那首小练习曲的音色如同涌出泉眼的清水,变得更加清晰动听。这间琴室采用了中式装潢,配饰庄重典雅,内外以屏风相隔,天花板和四壁明显做了特殊处理,拢音效果极好。
关瓒回手拉上房门,再缓缓打量过目之所及的陈设。
这外间被布置成了一间茶室,焚着清淡的檀香,对侧以一架金丝楠木的二十一弦古筝做摆饰。关瓒不算是个纯粹的行里人,但还是能看出那架筝的用料上乘,松褐中透出一抹暗红,表面清漆发亮,琴头和琴侧的图案雕工精美,暗嵌纯金,似是生生盘了条活龙。
这架筝看品相就知道价值连城,关瓒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越来越觉得这份工作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干的。
屏风对侧传来琴声阵阵,关瓒定了定神,脚步放轻,从旁侧绕到另外一边。
內里的空间更为开阔,落地窗光线充足,花架上摆放有数株或白或紫的蝴蝶兰花。在琴室中央一正一反相邻摆放着两架古筝,弹琴的老人就坐在背对屏风的位置,穿白底银纹的中式唐装,仿佛无知无觉,自始至终一直在循环往复那首小练习曲。
关瓒记着老先生不喜欢被打断的习惯,跟原地安静等了半晌。直到练习曲第三次重新响起,他自忖这琴恐怕是一半会儿都停不下来,于是试探着缓步上前,不去打扰,而是在对面那架古筝前坐了下来。
两架古筝,正反对放,如此一来学生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老师的指法,这是很常见的授课方式,这一点对关瓒来说并不陌生。
坐下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老先生弹琴的手上。
那双手皮肤松弛,指骨细长匀称,五指的第一指节被胶布紧缠有一枚玳瑁甲片。它明明已经失去了力度,显得苍老而不够灵活,可拨弄琴弦的指法却又意外的精准无比。对于演奏者来说,即便大体指法一致,但是不同的人又有着不同的微小习惯。关瓒凝神注视了几分钟,没来由地,他总感觉对方的指法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知不觉,练习曲一遍终了,而这次抚琴人没再继续。那只弹琴的手自然执起,后又稳稳落定在了琴头上。
余音飘散,琴室归静,关瓒应声起身,没敢抬眼。他规规矩矩地朝对方躬下身子,轻声软语地恭敬道:“您好,我是关瓒,冒昧进来,恐怕是打扰到您了。”
在他对面,年逾花甲的柯溯向后靠回椅背,看样子似乎是有些疲倦。老人面容威中带慈,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过面前的年轻人,最后停在了那张五官清秀的脸上。一刹那,他浑浊的眼底有光亮起,如同沉水中浮起的泡沫,颤动着冒出水面,化作星河月夜下的一抹粼光。
“抬头,看着我。”终于,属于老人沉缓的嗓音响起,“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第3章 【柯老爷子】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回来?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关瓒那颗提在半截的心非常突兀地跳了一下,赶紧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语速太快了,导致老人没听清楚。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那双严肃的眼睛,这一次吐字缓慢而清晰,耐心重复道:“柯老先生,我叫关瓒。”
两人对视,柯溯面色不变,眼神却缓缓起了变化:“瑟彼玉瓒,黄流在中。”老人家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眸底现出了半分和蔼宽厚的笑意,“这名字是谁取的?”
“我父亲。”关瓒如实回答。
柯溯沉思片刻,复而又问:“你的琴又是跟谁学的?”
“还是父亲。”关瓒说,“他……应该也是个古筝演奏家,只不过没有什么名气,您可能都没听说过。”
这话一出口,关瓒猛然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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