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图画不是她自己的构思,是她从报纸上看来的,当时觉得很有意思,这会儿就直接挪过来用了。
文涛站在她身后看着,暗暗点头,就见她回过头来说:“文老师,这副画的原作者是谁?你告诉我,我好标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罢?”文涛含笑问道,目光逡巡在她脸上。
这副图既然发表在报纸上,他当然也见过了,还是他很敬重的一位前辈所作,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学生是怎么想的。
傅秀摇头道:“这只是我空手描的人家的东西,要是不标出来,叫人误会成我的作品,我不就成小偷了吗?”
文涛心里啧啧称奇,便告诉了她原作者的名字,看她一笔一划认真地添上,心里也觉得很快活。
他喜欢傅秀这个学生,还真不是有些人背地里说的闲话那样,是在打这个女学生的主意,他只是喜欢这个学生身上那些让他熟悉的做派。
下放到农村当知青后,物质上的匮乏还是其次,精神上的匮乏才更让文涛感到窒息,农民们当然淳朴善良,但没有人能和他进行过去那种交流。
傅秀这个学生明明也是农民子弟,做事却和身边的人截然不同,总是那么严于律己,周到细致,不像个乡下人,倒像个真正好出身的大小姐。
不过这会儿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了,三代贫农才够根正苗红,也就是傅秀的这种出身。
他又站了一会儿,见没什么纰漏,就径直走了。这会儿也正到了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校门,也有和傅秀打招呼的,人渐渐就少了。
傅秀画完那幅粉笔画,退后几步端详了端详,觉得还算满意。从前她偶然看到这个时期的图画,总觉得傻得要命,这会儿倒看出几丝趣味来。
只可惜不能与姐姐共赏。
她拾起粉笔,在空白处抄录上报纸上的文章,最后在顶行写下两行大字“坚决拥护文|化|大|革|命,拥护毛|主|席”。
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外头叫她“秀儿,秀儿——”是栓子叔的声音,她扭过头去,果然是栓子叔,正坐在板车上抽烟袋,黄铜的管上冒着烟。
她收拾好粉笔盒,跑过去跳上栓子叔的板车放下去,喊道:“栓子叔,我们走吧!”
“哎!闺女,坐稳嘞!”栓子叔信手在板车上一磕烟袋锅,催着驴子走起来。
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中学,傅秀的家不在镇上,在村里,爹妈担心她一个小丫头上下学不安全,就托了邻村的栓子叔捎着她,有时送些家里种的苞米包的饺子,就当报酬了。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栓子只有两个儿子,没闺女,看了傅秀这样白净俊俏的小闺女心里喜欢,才肯捎她。
驴车一路晃回小山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山水和这百年的小乡村都笼罩在淡淡的暮色中,看起来似水墨画一般的宁静悠远。
傅秀告别栓子叔下了车,才走了没几步,路边的院子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头颅,叫道:“秀儿姐,你才回来啊?你二侄女掉了水里不好了!你快回去看她吧!”
话还没落地,身后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把她的嘴一捂,砰的关上了门。
傅秀家里有两个哥哥,大哥傅卫东,二哥傅卫国,都已早早成了家,大哥有两个女儿,大侄女傅杏比傅秀还大一岁,二侄女傅桃比她小一岁。
她一听,顾不得计较什么,立刻飞奔回了家里,隔着老远,就见家里的门大敞着,正有人从中走出来,看样子,像是个有名的神汉,后头跟着她大哥。
她一口气直冲到她大哥跟前,急切地问道:“我听兰兰说,桃儿掉水里去了!她怎么样了?”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她大哥的眼睛都红了,那个瞬间心里就是一凉。
傅卫东平时是个极沉默稳健的汉子,轻易不动情绪,要不是傅桃的情况实在不好,他也不会至于这么伤心。
傅卫东的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才试着张一张嘴,两行眼泪就不禁掉下来,傅秀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顿时就呆住了。
她进去看傅桃,小姑娘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被,两眼紧闭,脸色惨白,一个劲儿的哆嗦着。
傅桃的姐姐傅杏守在妹子的身边和她妈张明芳一起哭,眼泪止不住地淌。
倒是傅桃的奶奶,傅秀的老娘马艳红还镇定些,伸手揩了揩眼睛,还有空问小闺女:“秀儿,下学了?”
傅家的女主人马艳红一向有些个重男轻女的毛病,除了极度偏心自己的老来女傅秀,对两个孙女看得不重。
“娘,嫂子,桃儿是怎么了?我问大哥,大哥只是哭。”傅秀过去看了看侄女的面色,忧心地问道。
“嗐,小孩子不懂事,自己胡闹,不小心跌了水里去了。”马艳红半点不想跟女儿多说,怕孙女身上的霉气沾着女儿,赶着女儿说,“回你屋写作业去!”
她女儿半点儿不怕她一放,气道:“这会儿还写什么作业呀!赶紧去镇上找医生去,谁把赵三叫来了!”
赵三就是刚才出门的那个神汉,虽然文|化|大|革|命也搞了好些年了,说要破四旧,破除封建迷信,可老一辈还是信这些的多,形势最紧的时候,赵三这等人也好好避了几年风头,过了那个时候,就又出来活动了。
马艳红装虎起了脸,骂女儿道:“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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