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溜过来的小眼神儿, 傅秀好笑地拍了他一下, 问道:“你抓了多少了?得多少泥鳅才够用?”
她念的高中在县里,离家颇远, 只能住校, 没法儿走读,家里有个什么事儿, 她还未必能及时知道。
傅强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健康,长到两三岁上,倒是经常生病,胳膊上没有二两肉,让人看着就揪心。
“要十来条,我抓了六条了,姑,你也会吗?”傅健兴奋地嚷嚷。
“我摸泥鳅的时候,你还吃奶呢!”傅秀利落地把裤腿挽上去,趟进河里去找泥鳅,随口问他,“你怎么没上学?”
今天是星期六,她是考完了期末考试才提前放假,这个时候,小学应该还在上课才对,怎么傅健就在这儿抓泥鳅?
傅健立刻闭上嘴,一抬胳膊一蹬脚游远了,却仍然逃不过被揪耳朵的下场,傅秀一伸手捏住他后脖子,另一只手就往他耳朵上拧,骂道:“你又逃课了?我怎么说的,不是不叫你逃课吗?”
“疼疼疼!放开,放开!”傅健叫她拧得眼泪喷出,连连挣扎,等她一放手,立刻游远了,揉着耳朵抱怨道,“上学有什么用,我一看课本就头疼,再说了,我们张老师都不管,你管什么闲事……”最后一句嘟囔得很小声。
傅秀也无法告诉这么大的孩子“上学究竟有什么用”,只好蛮横地说:“再叫我知道你不去上学,给你一顿好打!”
暴力的威胁是非常有效的,傅健拖长了声音说:“知道啦——”
姑侄俩一起动手,没多会儿功夫就凑齐了十几只泥鳅,装在只陶罐里封好,傅健爬上岸穿了裤子,和他姑一块儿回去。
大人们都去下地了,只有也是刚下学的傅桃在家,正抱着傅强在家门外的树荫下来回走,嘴里不断哄着。
现年三岁多的傅强窝在他二姐怀里,想哭又牵动了嘴里的疮,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喉头一哽一哽的,模样好不可怜。
这孩子别看都三岁了,一点儿不像别人家孩子那么皮实,人家都有一个娘,他倒像有三个娘,从小在两个姐姐的背上长大,娇惯得厉害。
傅桃抱着小弟心疼得不得了,见傅秀和傅健拎着陶罐回来,忙招呼着两人拿刀杀泥鳅,她自己抱着孩子,掰开他的嘴,傅健帮忙按着傅强的小手小脚,不让他胡乱挣扎,傅秀从罐子里捏出一条泥鳅,迅速手起刀落,就斩断了泥鳅的头,血慢慢得流出来,血线细细的,一连杀了五六条泥鳅,才把口里的疮涂完了。
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傅强早大哭起来,手脚挣动,傅桃忙亲亲他的脸蛋,把他抱起来哄,低声许诺给他买糖买玩具,乱七八糟许诺了一大堆。
尽管韩天君去了部队,但他和傅桃的联系却一直没断,有他的津贴支持,还有傅桃自己想办法弄到的钱,傅桃手里很是宽裕,这事儿家里人也都知道。
傅健都十岁了,也懂了些事儿,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一点儿眼馋的意思也没露出来,傅秀摸了摸他的头。
姑侄两人进了门,傅秀把剩下的泥鳅放到水盆里养着,傅健跟在后头问:“姑,把你上次那个书借我看看行不行?”
“哪个书啊?”傅秀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是写着很多诗的那本。”傅健提醒她,同时把手伸进水盆里,摸泥鳅们那滑溜溜的身子。
傅秀这才想起来是哪本书,大革命之后,很多书和文人被批判,被打倒,成了废纸一堆,她在废纸堆里淘书的时候,还翻出过几本完整的,虽然不爱看,本着爱惜书本的原意,也拿了回来,其中就有一本近代的诗歌集。
在诸多种类的书籍中,傅秀最不爱看的就是近代诗歌,在她看来,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佳作少少,无病呻吟的玩意儿多多,很没必要投入精力。
她把诗歌集拿回来,用干布擦干净了摆在书架上,却从没动过翻阅的心思,倒是傅健,偶然翻开一页,看入了迷。
马艳红对待女儿的这些书,比傅秀自己还看重,要是傅秀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敢乱动她的书,少不了一通打骂,所以傅健不敢擅自取书,必要等傅秀回来了,才敢向她借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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